太後处置她说你与邓家二娘情深义重。……
悬黎那一碗安神汤的药劲上来了,沉重的眼皮不受控制地往下压,她勉力去瞧,也只看到了一大群人的衣摆。
睡过去前,她恍惚看见了为首那人裙上傲然绽放的金边牡丹。
好像闹得太大了。
大娘娘看着悬黎在她面前合上了眼,好像有许多话想说,但怎麽也说不出来了。
多年执政处变不惊的大娘娘惊慌失措,快步走上前来将湿漉漉的悬黎揽进怀里,厉声道:“传太医!传太医!半刻钟太医署所有太医都要过来。”
圆荷姑姑指挥人将临近的殿清了出来,一衆人都挪了进去。
大娘娘一个眼锋,潇湘姑姑便把思芃制住了。
太医脚程快,真的赶在半刻钟全聚齐了,四五位资历深的太医接连把过脉,衆口一词说是落水引起风寒。
昏睡中的悬黎已经开始发热,像是在印证太医的诊断。
大娘娘看着悬黎在睡梦中都蹙起的眉,肃声问道:“真的只有风寒吗?”
为首那白胡子才要回是,便瞧见太後狭长的凤眸一挑,不带任何感情地扫了他一眼。
而後不轻不重地压了句:“嗯?”
老太医心头重重一跳,躬下身去重新回道:“回太後,落水本就凶险万分,水质不澄会阻塞呼吸,部分人落水後会抽筋哪怕是熟识水性也可能会游不上来,脏腑何种损伤,还需等郡主醒了再做定夺。”
迫人的视线不再压在身上,太医仍旧捏着一把汗。
又过了须臾,大娘娘才高擡贵手,“下去煎药吧,你们知道该怎麽说。”
太医们如蒙大赦,鱼贯而出。
大娘娘却没有一同出去,亲眼盯着婢女给悬黎换上干净衣物,才走出内殿。
宫人们在惠馥阁进进出出,提热水熬热汤,拿换洗衣物,殿门偶尔打开,可以瞧见门口站了好几列的禁军。
若是悬黎醒着,见这情形便会明白,她姨母是打算有了论断再通知旁人。
需动用禁军来阻挡的旁人,唯有陛下。
大娘娘挥退了给她送衣物的宫女,一身水渍端坐外殿,目光沉沉地看着底下跪着哭得梨花带雨的思芃。
她跪伏在地,根本不敢擡头和太後对视。
大娘娘点了点一旁侍立的朱帘,“你来说,究竟怎麽回事?”
朱帘没有哭丧着脸,只是明显能看出心里有气,她行了个礼,语气沉重,“回太後,杨娘子今日过垂花殿邀殿下同游,还特意交代说有事要单独同殿下说,奴婢们没敢上前,只不远不近地跟着,走到太液池旁,杨娘子好似与殿下起了争执,殿下好心去握杨娘子的手,却反被杨娘子推进了太液池。”
朱帘到此刻才落下泪来,也依旧不影响她口齿伶俐地向太後告状,“太後您知道殿下是懂水性的,可迟迟都没从太液池里游上来,奴婢与翠幕寻了许久才寻到,我们主子险些无法活着见您了。”
朱帘没哭出声,但泪潮汹涌,不比思芃哭得秀气,但比思芃更能哭进太後心里。
大娘娘的心也被揪起来,不论悬黎是不是段家血脉,那都是自己一手带大的孩子。
更何况还是那样贴心的孩子。
大娘娘眼神一凛,身侧的潇湘姑姑替她问道:“杨娘子还有什麽可辩驳的吗?”
思芃颓唐地摇头,平复了几次,才将呼吸缓下来,弱弱问潇湘姑姑:“元娘她,醒了吗?”
潇湘姑姑随侍太後多年,此刻能说句旁人不敢说的,“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娘子。”
“从前你与悬黎争执,哀家从来不插手,女儿家今日吵架明日和好,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谁还没个执拗性子呢。”
大娘娘话锋一转,“可你这算是行刺皇室宗亲,你让哀家如何容你,如何允你进宫侍奉君侧。”
萧悬黎,除了是皇帝手底下的受气包,还是上了皇家玉牒,有封地食邑的郡主,毅王府的独苗,论起身份来,大凉独一份的贵重。
是她从不拿架子,所以叫人都忽略了她尊贵无匹的出身。
思芃泪眼婆娑,说不出一句话来,凄惶无助我见犹怜。
“母後,母後息怒。”官家挣开重重守卫跪到思芃身边。
陛下跑乱了幞头帽,龙袍也因要闯开禁军而皱皱巴巴。
难得的失态。
大娘娘面色未变,挥退了殿中婢仆,“那依官家的意思应该如何处置呢?”
“悬黎躺在床上至今未醒呢皇帝,”大娘娘看向陛下的目光也不带丝毫感情,理智地与他分析利弊,“从前西南境诸部将领心甘情愿痛痛快快地交了兵符被安置四方是因为宫里养着西南路驻军统帅的遗孤。”
“如果悬黎有个三长两短,皇帝要如何同西南旧部交代,又如何安四境驻军的心呢?”
陛下垂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理智也一点点回笼。
思芃眼瞧着自幼青梅竹马的官家眼神一寸寸地冷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