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边突兀地想起了悬黎语重心长地那番话。
“你若为妃,只能眼睁睁看着你的丈夫与另一个女人举案齐眉,终生跪伏在另一个女人膝下;你若为後,也不免要看着他为平衡前朝後宫,纳重臣之女进宫,还是要与其他女人平分一个丈夫,即便如此,你也要嫁吗?”
今日之前,她都会斩钉截铁地说她要嫁,即便是南墙,她也要撞一撞,有陛下的那份心,她愿意撞得头破血流。
可此刻,她的心被这冰冷的馀光割得四分五裂。
她便是为了这人这样的目光伤害了自己最好的朋友吗?
今日陛下可以为了四境驻军默不作声冷眼旁观,那来日她在後宫中与旁的比她家室高的嫔妃冲突,陛下又会如何裁度呢?
思芃不再看他,朝大娘娘重重磕了一个头,直起身时,头上红了好大一片,泪也止住了,“臣女愿意给殿下一个交代,自请离宫入家庙修佛,终生不再踏出家庙半步,以平息事端,为郡主祈福。”
大娘娘看向陛下,“官家以为如何呢?”
官家不可置信般看向思芃,思芃却只看向地面毯子上复杂的图样,不再与陛下对视。
“一切,”陛下缓缓吐出这句话,“但凭母後做主。”
思芃一颗心彻底坠了地,不再指望。
陛下遮掩一般向太後辞别,“垂拱殿还有政事,儿子先告退了。”
临行时想同思芃说些什麽,顿了一顿还是走了。
思芃的馀光看见陛下的黑靴停了一瞬,最终还是毫不留情地走了。
“来人,”大娘娘吩咐了声,圆荷潇湘并福兴一齐进来静听示下。
大娘娘点了下思芃,“带她下去梳洗。”
圆荷领命带思芃离开。
大娘娘目光朝梁上一扫,沉声道:“还不下来?”
姜青野拎着那圆脸小内侍飞身下来。
弯下腰去,乖乖认罪,“臣私闯宫禁,私自窃听大娘娘训示,甘愿受罚,一切与福安公公无关。”
圆脸小内侍噗通一声跪了下去,“回太後,都怪奴才没拦住姜郎君,奴才甘心受罚。”
“你是该罚,让元娘醒了自行罚去,哀家才不事事替她操心。”大娘娘看似在嗔福安,实则在嗔悬黎。
福兴替他谢恩,“猴崽子还不快谢大娘娘恩典。”
福安公公忙不叠地谢了恩。
大娘娘这才回了姜青野,“怪小将军什麽?怪小将军救了哀家的悬黎?”
福兴会意带着一干宫人再次退下,将大殿留给了大娘娘和姜郎君二人。
“小将军起来说话。”大娘娘的目光不时落在姜青野身上,鬓发湿透,却已经换过衣衫,自是她膝下那小郡主胡乱安排的手笔。
太後暗忖,姜郎君与上次见时,气质的确大不一样,却也一时没能参透此人身上究竟何处不妥叫段瑛畏他如虎,防他如防川。
只可惜,段瑛失算了,大娘娘心底笑她,天家宫院也没能防住姜青野自由来去。
姜青野顺从起身,目光规矩地落在距离自己三块砖之遥的织毯上。
“小将军看到了,长淮郡主,下手没轻没重地。”
对旁人狠对自己更狠,连带着自己一把老骨头跟着操心。
姜青野却心疼她事事亲力亲为,置自己于险境。
“她只是心太软了,想救身边的每一个人。”不愧她的名字,悬于四境的美玉,想周全所有人,却独独漏了自己。
这话太後深以为然。
“不过小将军无召私闯宫禁,总该有个章程,这可是大罪。”
姜青野心里明白,大娘娘是要轻拿轻放,不然不会在禁军和陛下走後才叫他下来。
因此实话实说道:“消夏宴後便没见到郡主,她向来是周全的人,不会将臣一人扔下,臣担心她遇上难事,这才找了过来。”
也不光找了宫里,还私闯了毅王府,听了王府下人议论,这才找进宫里来。
少年人的心意,笨拙炽热且直白。
于是太後赐了座赐了茶,“召见你後,哀家听元娘提过你。”
听到悬黎同太後提起过自己,姜青野眼睛都瞪大了些,不经意地侧了侧头,想仔细听听悬黎都同大娘娘提过他什麽。
大娘娘抿了口茶,不紧不慢道:“她说你与邓家那二娘情深义重。”
-----------------------
作者有话说:姜二:清汤大老爷!我冤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