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总说我的心是冰做的,吻我的时候像在吻一片雪。
分手那天,我安静地流完泪,在日记本里写下这句话。
三年后,他成了知名摄影师,作品展最中央挂着我微笑的照片。
「这是唯一让我心动的瞬间。」他对记者说。
闪光灯中,我戴着婚戒的手轻轻抚过小腹。
没有人知道,那天写下那句话后,我还藏起了一张验孕单。
就像没有人知道,他获奖的那组极光照片里,映在玻璃上的始终是我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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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总说我的心是冰做的,吻我的时候像在吻一片雪。
说这话时,顾承的指尖总是带着滚烫的温度,试图焐热我常年微凉的肌肤。那时我们住在北城一间租来的小公寓里,冬天暖气不足,他把我冰凉的脚揣进怀里,夏夜则相拥在吱呀作响的旧沙上,分享着同一块西瓜最中间最甜的那一口。他是摄影系才华横溢却尚未得志的学生,我是隔壁文学院默默无闻的女生,我们的生活交织在镜头与文字之间,贫穷,却仿佛拥有整个世界。
他迷恋一切“有故事感”的瞬间,而他说,我最美的故事,就是那份他始终无法完全捂热的、冰雪般的宁静。他镜头下的我,常常是沉默的,眼神飘向窗外,带着一种他自己赋予的、疏离的解读。
分手那天,是一个异常沉闷的夏日黄昏。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琥珀,窗外知了聒噪个不停。他说,林薇,我要去北欧,跟一个项目,拍极光。机会很难得,可能要去很久。
然后,是长长的停顿。我看着他眼底熟悉的、对远方的渴望,以及那渴望之下,一丝不易察觉的解脱。
他说:“我们……暂时分开一段时间吧。”
他说:“你太好了,太安静了,安静得像不存在。有时候抱着你,都觉得你下一秒会融化,会消失。林薇,我需要的是能燃烧我的火,不是……不是需要我不断温暖却始终温暖的冰。”
他的话很轻,却像一把钝刀,缓慢地割开了我们之间最后那根无形的线。
我没有歇斯底里,甚至没有追问。只是觉得心脏某处,那根一直被他称为“冰”的弦,悄无声息地,“啪”地一声,断了。余音震颤,带来一片空洞的回响。
他走了,带着他的相机和行囊,也带走了我以为会持续一生的、平庸而温暖的日常。
门关上的瞬间,世界寂静无声。我站在原地,很久,直到暮色彻底吞噬了房间最后一丝光亮。然后,眼泪才迟来地、安静地滑落。不是嚎啕大哭,只是无法抑制地流淌,像是身体里积攒了太久的雪,终于开始消融,以泪水的形式。
流完泪,脸上湿凉一片。我走到窗边,夜空中,恰好有一道飞机航迹云划过,被即将沉入地平线的夕阳染成一道转瞬即逝的金色光痕。光划过夜。
我坐回书桌前,打开那个带锁的日记本,笔尖在纸上停顿,最终,只写下他曾经说过,如今听来却无比讽刺的那句话:“他总说我的心是冰做的,吻我的时候像在吻一片雪。”
合上日记本,我从口袋深处,摸出那张已经被揉得有些皱的纸条。那不是纸条,是一张医院出具的验孕单。日期,是一周前。
在他说出“暂时分开”之前,在我心绪那根弦断裂之前,我曾怀着一个微弱的、颤抖的希望,想过用这个或许能让他停留,让我们的故事走向另一个方向。
但在他说出那些话之后,这微弱的火苗彻底熄灭了。
拥抱,曾是我在荒原般孤独的青春里遇到的昙花,极致绚烂,却只一现。
如果心下雪……那么此刻,便是冰封千里。
我看着那张薄薄的纸,仿佛能穿透纸张,看到那个尚未成型、甚至无法被感知的小生命。指尖冰凉。最终,我没有撕碎它,只是将它对折,再对折,折成一个小小的、坚硬的方块,塞进了日记本最内侧、几乎从不翻动的夹层里。
藏起它,就像藏起我那场无声的雪崩,和雪崩之下,被彻底掩埋的、关于夏天的所有秘密。
三年,足以让一座城市改换容颜,也足以让一个人学会将过往深埋。
北城的地铁线路多了两条,我们曾居住的那片老城区据说即将拆迁。我离开了文字工作,阴差阳错地进入了一家艺术策划公司,凭借着对细节的敏感和某种近乎刻板的认真,竟也慢慢站稳了脚跟。生活被项目书、邮件、布展和开幕酒会填满,充实得没有缝隙去回想那个闷热的黄昏。
我结婚了,对象是公司合作方的一位建筑师,叫周然。他温和、稳重,像他设计的建筑一样,给人以坚实的依靠。我们的相处没有太多波澜壮阔,更像是两条平静的溪流,自然而然地汇合。他会记得我畏寒,总在办公室备一条柔软的披肩;会在我加班到深夜时,默默在楼下车里等着,车里的暖气总是开得恰到好处。他从不问我过去的事,只是用行动一点点填补我生命中的那些空洞和寒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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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名指上的铂金婚戒款式简洁,是我自己选的。它圈住的,是一种安稳的、可预期的未来。
此刻,我正陪着周然,出席一个业内瞩目的个人摄影展——“刹那心途”,摄影师,顾承。
三年时间,当初那个怀才不遇的摄影系学生,已然凭借那组震撼人心的北欧极光作品声名鹊起,成为摄影界炙手可热的新星。展厅设在城市美术馆最大的厅,人流如织,衣香鬓影。闪光灯此起彼伏,将悬挂的巨幅作品映照得愈璀璨。
我挽着周然的手臂,步履平稳,脸上是得体而疏离的微笑,如同任何一个前来欣赏艺术的嘉宾。只有我自己知道,指尖在微微凉,下意识地,用另一只手轻轻覆盖在小腹上。那里,一个新的生命正在悄然孕育,刚刚两个月,是我和周然期待已久的孩子。这个秘密,我还没有告诉他,想在一个更特别的时刻。
我们随着人流缓缓移动,目光掠过那些或壮阔、或细腻的影像。极光如绿色绸缎飘荡在冰原之上,雪原上孤独的树木剪影,峡湾尽头最后一抹瑰丽的晚霞……顾承的镜头语言确实更加纯熟,充满了力量与故事感。周然偶尔会低头,在我耳边轻声点评一两句构图或光影,我点头应和,心思却有些飘忽。
然后,我们走到了展厅的最中央。
那里只悬挂着一幅作品,尺寸比其他照片都要大,被精心打射灯照亮,形成一个无形的焦点。画框是极简的黑色,更衬得画面中心那张面孔,清晰得无所遁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