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成都回来了。
他仿佛化身黑暗本身,每一步落在地板,都带着沉甸甸的分量,甚至没有刻意压低声音。
玄色金线云纹大氅如同裹挟着战场硝烟,带着夜风的凛冽重重丢在一旁。
卸下蟠龙金印和佩剑的动作干脆利落,金玉交击的声响在死寂中格外刺耳。
他没有唤人掌灯,黑暗是他天然的屏障。
他径直走向床榻,动作间带着一股难言的暴躁和更深邃的倦意。
杨雪霁并未像往常那样装睡。她侧卧在里侧,锦被盖至下颌,只露出半张在微弱的月光下显得异常安静的侧脸。
她没有回头,但全身的感官都如同拉满的弓弦,捕捉着身后的每一个细节——
沉重的卸甲、布料摩擦、以及……那若有似无的,再次沾染上的,来自遥远北地的,冰冷陌生的水松冷香!
这味道,竟然再次出现!
一股混合着探究、酸涩、甚至是被侵犯了隐秘“领地”的尖锐不适感,瞬间刺中了杨雪霁的心脏。
东宫太子妃的利诱,如今复杂的局面,宇文成都身上沾染的他方势力代表的冷香……
多重压力如山般压下,让她几乎是本能地屏住了呼吸。
她甚至能感觉到身后的床榻猛然向下一陷,冰冷的松香气息混杂着他身上浓重的肃杀与疲惫感,如同寒流般迫近。
自上次有些不愉快之后,他们还未曾好好交流过。
杨雪霁想说什么,暗自酝酿着如何开口。
在宇文成都躺下的同时,他那沉哑冰冷却不容任何敷衍回避的声音,在咫尺间的黑暗中猝然炸响——
“太子妃邀你赏花?”
没有丝毫的寒暄过渡,甚至没有问“睡了吗”。
开门见山,直指核心。
每一个字都像冰珠砸落玉盘,清晰地敲打在杨雪霁紧绷的神经上。
杨雪霁的心猛地下沉,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瞬。
她缓缓转过身,在幽暗的光线下只勉强看到他冷硬如同刀削般的侧脸轮廓。
既然避无可避,不如坦诚。
她深吸一口气,将心中早已准备好的说辞清晰、平稳地,如同复述一本枯燥的流水账般道出——
“是。太子妃娘娘言说猎苑受惊,特赐请入园小叙。园中暖棚牡丹开得十分繁盛。娘娘先是关切将军伤势与妾身是否安好。”
她语气刻意放得平直,不带任何感情色彩,像是演练过无数次。
“提及那日惊险处,娘娘言道,若非将军神威天成,力挽狂澜,后果难以设想。”
她刻意停顿了一瞬,像是在回忆,又像是在斟酌措辞,“随即,娘娘话锋便有些……微妙。”
宇文成都没有任何动作,像是随意在听,但杨雪霁感觉到,黑暗中的压力陡然加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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