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一不同的也只有眼神了。
否则即使是他,也会被骗过去。
令黎的眼睛黑白分明,看他的时候眼睛里有星星忽闪忽闪。而方寸草,虽修成了令黎的容貌,眼中却满是欲壑难填的魔气。
她被困在阵中,周围蒸腾着黑雾,见到竺宴,露出狰狞的笑容。
“望白、厌存、星回,他们看到是我,都毫不设防,乖乖让我吸尽了神力,为何传言中最爱我的魔君,都去了半条命昏迷不醒了,却还能立刻清醒过来?”
她的声音也同令黎一模一样,清甜柔软,若不看她的眼睛,还会真以为是令黎在同他撒娇。
“竺宴,你真的爱我吗?你的爱该不会只是说说吧?”
令黎追到比翼鸟族那一日,她去从极渊,本欲趁着竺宴昏迷不醒,吸尽他的神力。不想她刚刚出手,竺宴倏地睁开了眼睛。他昏睡多日,看到她的第一眼却半点不含糊,一眼就认出她是方寸,不是令黎。也幸得他重伤昏迷多日,又投鼠忌器不敢对她下杀手,这才让她趁机逃了。
竺宴仿佛聋了,丝毫不为所动,掌下的神力笼罩在方寸身上,莹莹白光一点点驱散蒸腾的黑雾。
方寸嘤嘤哭出来:“你果然是虚情假意,若真的爱我,此刻这样直勾勾盯着我看,眼中怎能毫无波澜?”
“聒噪!”
竺宴另一只手拂袖一挥,眼前的“令黎”消t?失不见,只剩一株黑色的草漂浮在阵中。
但很快,那团黑云又变成了令黎的模样,伴随着方寸的轻笑声:“没用的,六百年前,斳渊为了救死于天罚的令黎,不仅让我吸尽了她的神力,更让我吸了她凤凰的内丹,将她变回废物木头,却让我拥有她最强大的神力和高贵的凤凰内丹。”
“斳渊以为,我方寸一族无神识、亦无灵根,便将我当做一个死物器皿。却没想到吧,有了凤凰的神力与内丹,我做什么不成?瞧瞧,我这不,也成了开天辟地以来,第一株修成人形的方寸草吗嘿嘿嘿!”
她笑起来时也同令黎一模一样,使她在魔气笼罩下也显出几分娇憨。
。
竺宴眸光乍冷,倏地催动掌下神力,方寸草的笑声立刻弱下去,发出痛苦的呻。吟。
但她还在不怕死地继续挑。逗竺宴:“嗯,啊,嗯嗯……竺宴……这个声音,你是不是很喜欢啊?嗯,嗯,啊!你,你为何要这么用力!你弄得我好疼!啊疼……你不要这么弄人家啊!”
竺宴眼底罩满寒霜,掌下的白光逐渐刺目,阵中的黑雾迅速被压制。那白光虽看似是光,却像是歹毒的拷打刑具,落在方寸身上,伤至根骨。
她忍无可忍嘶喊出来:“为什么!为什么你们都不喜欢我!为什么要这么对我!六百年前,令黎就是修出了凤凰神力与内丹,她的凤凰元神才得以苏醒!如今斳渊将这两样东西给了我,我不日便可以凤凰神力与内丹修出元神,也同样是凤凰元神,为何你们就是对我喊打喊杀,却个个将她视若珍宝!你不愿被我吸神力,但在比翼鸟族的密室前,你却打算死在她手上!若非她不配合,你——”
竺宴太阳穴隐隐跳动了两下,掌下神力迸发,白光骤然炽亮。一瞬过后,阵中的人形终于消失,只剩下一株黑色的草漂浮着。
他旋即划破指尖,血流迅速在空中游龙一般画出一个圆形的禁制,又重重打在方寸身上。
方寸草周围的黑雾消失,空中漂浮的草木然落地。
没有了黑雾,与寻常没有生命的野草无异。
竺宴又再次加固了结界,这才转身离开。
迎面,正遇见斳渊从山洞外走进。
他仍旧是女子的身体形态,周身也无灵气,仿佛是真正的姝燃,只手中多出了一把剑,是他的流绪剑。
竺宴脚步未停,斳渊停下脚步,淡道:“她当年强修火灵,到最后修出了凤凰神力与内丹,唤醒了凤凰元神。我让她的凤凰元神沉睡,又让方寸吸走她的神力与内丹。”
斳渊看向竺宴:“天地万物自有定法,世间只有一个天酒,一个凤凰元神。如今,要么就是天酒得到天地间最强大的神力,凤凰神力和内丹受到正主感召,自然回归己身。要么就是方寸捷足先登,抢先一步用她的凤凰内丹和神力修出凤凰元神,鸠占鹊巢,天酒即刻消散在天地间。”
竺宴停下脚步,转头。
斳渊原本同他一般的高,只是如今一缕残魂寄居姝燃体内,便比他矮了一个头。
竺宴居高临下看着他:“你这是在向我解释吗?”
“我需要向你解释吗?”斳渊反问,“一个败局,不过是我枉费心机罢了。”
“虽是枉费,却不得不说是个好心机。斳渊君换了容貌,换了身份,甚至换了雌雄,一身城府倒是依旧无人能及,算无遗漏。”
竺宴淡道:“比翼鸟女君急功近利,利用方寸吸食他人神力为己疗伤,虽与你无关,但你却是有意放任,借一把好刀。你料定方寸挑拨之下,神魔之战一触即发,令黎必定会为了平息争斗找出方寸。此时你便以自身为饵,引诱一心要杀你的孟极带她去比翼鸟族。有了孟极的指路,她必能按照你的设计,迅速找到方寸。”
“但方寸有她的内丹和神力,你也绝不会让她真除了方寸,甚至不会让她看到方寸草竟是她自己,所以你需要一个人及时出现,阻拦她。不仅要阻拦她,还要与她当场反目,你才能一箭双雕。”竺宴负手而立,凤眸冷彻却也通彻,淡淡看着洞外山川流岚,“不仅反目,最好还要死在她手上。如此,一箭三雕。”
“这个箭自然就是我。可我并不知道方寸已修成了她的容貌,且我还在重伤昏迷,所以你又费尽心机安排方寸来吸我的神力。方寸有她的内丹和神力,可轻易进入我的结界,但我的神力却不好吸,她没吸到我的神力,反将我唤醒,让我看到了令黎形态的方寸。”
斳渊安静听完,没有否认。他看着竺宴,目光中是难得的叹服:“竺宴,你的确是一枚让人省心的棋子。不过是看到了天酒形态的方寸,便猜到一切,甚至还能心甘情愿赶来做这一枚棋子,即使你知道我要你付出的代价是要你的神力,要你的命……若人人都能像你这般省心,我也不必如此心力交瘁。”
竺宴轻嗤,不知是在讽刺谁:“我让你省心有什么用?你布的局无用,不过是让所有人陪着你徒劳一场罢了。”
“你是在向我炫耀吗?我费尽心机,将你与她推到敌对,即使是在那般处境之下,所有人架着她,连你也激着她,她依旧义无反顾站到了你身边。”斳渊自嘲一笑,“都说骑虎难下,可她的生命里好像就从来没有这四个字。她想下就下,宁愿摔断腿也要来到你身边。”
竺宴没有说话。
这一局,斳渊诚然失败了,可他又何尝不是?他心甘情愿去做斳渊的棋子,不也是怀着与斳渊相同的目的吗?斳渊没有达到他的目的,他同样也没有。
然而过了半晌,他却轻睇向斳渊,嘴硬道:“嗯,你说得对。”
斳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