持弓者自然得意非常,勒着马绕屈鹤为转了半圈,眉眼都神采飞扬地擡着讨夸。
屈鹤为震惊:“好像狗叫。”
随即见晏熔金眼睛瞪圆了,好笑地解释道:“我说它——说傻狍子,不是你。陛下最厉害了。”
晏熔金翘了翘嘴角:“敷衍!”
转而又迫不及待地问:“你想猎什麽?我帮你!”
屈鹤为瞥了他一眼,赌上三个月苦练的射艺,朝窜动的草丛里飞出一箭——落了个空。
晏熔金立刻笑他,还问要不要叫随从把他猎的那捧草带回去。
屈鹤为咬了咬牙,又朝树上放出一箭——
“中!”
躲藏的一只灰鸟径直应声落地。
屈鹤为偏身扯住晏熔金的缰绳,挑衅地拽了拽:“我也有了。”
晏熔金覆住他的手,两双含笑的眼就这麽对到一起。
晏熔金道:“去非也厉害,你也射我一箭——把我带回去,好不好?”
屈鹤为擡眉道:“那我岂不是要摘得魁首了?”
晏熔金欣然道:“都奖给你。”
阳光大盛,衆人携赏而归。
乾朝自此太平得治,长盛久安,非无风波,但舟行不止丶百折不挠。
乾元帝十二年时,发生了一桩大事。
前朝馀孽作乱,焚烧城肆丶祸害百姓,还栽赃给乾朝官员。
最先落网的竟是何崇山。
他意图逃跑,被天子掷出的一剑钉入腰腹,随後被拖入天牢严刑拷打,然而始终声称自己并未参与,还道:发现叛党企图时,自己曾屡次劝说阻拦。
在何崇山撑不住时,听见晏熔金走至自己跟前。
他擡起两只悲哀的眼睛,像天将亮时的猫头鹰,带着将眠的倦怠,轻轻唤了他一声——“燕子”。
晏熔金伫立很久,紧着牙看他流泪。他们之间再没有等到第二句话。
乱党伏诛那天,城外漫天飞雪,地上空茫。
本已死去的何崇山,背着一把——随手搭救的老人赠送的——生锈的破长剑。
走着。
没有脚印,雪下太快了。
因此他也没有回头。
风雪灌进晏熔金的披风,当晚,他做了个梦。
梦到前朝武帝十九年秋的井州。
何崇山咋咋咧咧地闯进粥厂,说街南头开了家特难吃的包子店。
“我决意可怜可怜下个倒霉蛋!于是多给了一笼包子钱,就当我请的祂。”
“没想到。。。。。。唉,根本没人上前去,周围都知道这家难吃得盖世无双!倒霉的竟然只我一个!!”
衆人见他灰头土脸,都笑起来。
见他走近,殷切地擡起手上那笼包子,不由又都变了面色,四散而逃。
只有晏熔金有些好奇,由他靠近,取来尝了。
何崇山在他蹙眉梗脖的时候,喋喋道:“以後小爷我闯江湖第一步,就是拯救所有难吃的包子铺。。。。。。”
晏熔金忽道了声:“不难吃阿。”
何崇山便高兴地弯了眼睛:“这是小爷我改良过的!自然好吃了!”
衆人这才又聚过来,咂摸着古怪的“何家包子”味儿。
慢慢架起话头来——
“山哥要做江湖客,我却要相反,想建个学堂,长定下来,做个教书老师。”
笑容可掬的,是孟秋华。
後来她在井州受难逃亡,辗转过衢梁多地,最终因方誉清之死与晏熔金反目,死于乾元帝十二年的乱党刑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