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认知,像是一道微弱的、却执拗的光,刺破了重重迷雾。
也许……这个故事,远比我想象的……更要复杂……
我还能……找到答案吗?
那股熟悉的、令人作呕的汤药气味钻进鼻腔时,我知道自己又活过来了。
意识像是从冰冷的海底艰难上浮,每一次试图冲破黑暗,都被胸口那撕裂般的剧痛狠狠拽回去。耳边有嗡嗡的嘈杂声,听不真切,只有一道压抑的、粗重的喘息声,如同受伤的困兽,固执地占据着我混沌感知的中心。
我费力地掀开沉重的眼皮,视线花了很久才勉强聚焦。
先映入眼帘的,是明黄色的帐幔顶,绣着张牙舞爪的金龙,一如既往地彰显着此地主人的身份。然后,我微微转动僵硬的脖颈,看见了坐在床榻边的人。
萧执。
他穿着一身皱巴巴的玄色常服,墨有些凌乱,几缕碎垂落在额前,眼下是浓重的、化不开的青黑。他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精气神,脊背却依旧挺得笔直,只是那双眼睛,死死地、一瞬不瞬地盯着我,里面布满了蛛网般的红血丝,以及一种……我从未见过的,近乎脆弱的恐慌。
他的右手,紧紧握着我的左手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我的骨头。而那包扎着厚厚纱布的左手(之前徒手握箭受伤的那只),正无意识地、一遍遍地摩挲着我腕间的皮肤,带着微不可查的颤抖。
我试图抽回手,却引来胸口一阵尖锐的刺痛,让我忍不住闷哼出声。
这细微的声音,却像是一道惊雷,炸响在死寂的殿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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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执浑身猛地一颤,那双空洞焦灼的眼睛里,骤然迸出骇人的亮光。他几乎是扑了上来,俯身凑近我,声音嘶哑得如同破旧风箱:“你醒了?”
他靠得极近,滚烫的呼吸喷在我的脸上,带着一股浓郁的血腥气和苦涩的药味。我这才看清,他的嘴唇干裂,嘴角甚至还残留着一丝未擦净的暗红血渍。
是生死蛊的反噬。
因为我这一刀,他也受了重创。
“水……”我艰难地出一个气音,喉咙干得像是要冒火。
他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直起身,有些慌乱地四处张望,然后一把抓过旁边小几上温着的药碗旁边的清水杯。他甚至忘了叫宫人,自己手忙脚乱地想要扶我起来,动作却又僵住,似乎怕碰到我胸前的伤口。
最终,他只能笨拙地、小心翼翼地用勺子,一点点将清水喂到我唇边。
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带来一丝短暂的舒缓。我看着他专注而笨拙的动作,看着他眼底那几乎要溢出来的、毫不掩饰的担忧和后怕,心头那股荒谬感再次涌了上来。
这个男人,屠我“满门”,强掳我入宫,种下恶蛊,用尽手段折辱掌控我。可此刻,他却因为我自戕而变得如此……失魂落魄。
“赵清珩……”我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声音微弱,却异常清晰。
喂水的动作骤然停顿。
他握着杯子的手指猛地收紧,指节泛出青白色。眼底那刚刚浮现的一丝脆弱如同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熟悉的、阴鸷的冰冷。
“他活着。”他的声音重新变得硬冷,带着一种咬牙切齿的味道,“朕已下旨,革去他翰林院修撰之职,贬为庶民,即日离京,永不叙用。”
我的心沉了沉。贬为庶民,永不叙用……对于寒窗苦读十余年,一心报效国家的赵清珩来说,这打击恐怕不比杀了他好多少。但至少,他活着离开了京城,离开了萧执的视线。这已经比我预想的最好结果,还要好上一些。
我闭上眼,不再说话。疲惫和剧痛如同潮水般再次将我淹没。
萧执也没有再开口。他就那么沉默地坐在床边,握着我的手腕,像一尊沉默的守护石像,又像一道无法挣脱的枷锁。
接下来的日子,是在汤药和疼痛的反复折磨中度过的。
萧执几乎寸步不离地守在我身边。批阅奏折挪到了我寝殿的外间,大臣觐见也改在了殿门外低声回话。他亲自试药,甚至在我因为伤口疼痛辗转反侧时,他会用一种极其别扭的姿势,僵硬地拍着我的背,试图安抚。
宫人们吓得大气不敢出,行事愈小心翼翼。整个宫殿笼罩在一种诡异而紧绷的气氛中。
我能清晰地感受到,胸口那处伤口在慢慢愈合,皮肉生长的麻痒感日夜不休。但同时,另一种更深的、源自灵魂的不安,却在疯狂滋长。
萧执看我的眼神,越来越不对劲。
那不再是单纯的占有欲和偏执的疯狂,里面掺杂了太多我无法理解的东西——探究,困惑,甚至……一丝小心翼翼的、近乎卑微的期待。
他在期待什么?
难道我捅自己一刀,反而捅开了他某个奇怪的开关?
这天夜里,我又一次从噩梦中惊醒,冷汗涔涔。梦里是赵府冲天的火光,是丫鬟倒在血泊里圆睁的双眼,是萧执掐着我下巴时冰冷的眼神,还有……赵清珩离去时,那萧索落寞的背影。
我急促地喘息着,胸口包扎下的伤口因为情绪的剧烈波动而隐隐作痛。
一双温热的大手及时按住了我的肩膀,力道适中,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阻止我因惊悸而牵动伤口。
“做噩梦了?”萧执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低沉而沙哑。他就睡在离我床榻不远处的软榻上,这几日一直如此。
我没有回答,只是僵硬地躺着。
黑暗中,他的呼吸清晰可闻。良久,我听到他起身的声音,然后是倒水的声响。他端着一杯温水走过来,没有点燃烛火,就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弱月光,扶起我,将水杯递到我唇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