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
因为阿宁的存在,威胁到了她的女儿安瑶郡主?还是因为……别的皇室倾轧?
而萧执……他这些年,一直以为是自己没能保护好妹妹,将所有的罪责和愧疚都背负在自己身上,以至于心性大变,成了如今这般模样?
可他为何要带我来看这个?是为了向我展示他的痛苦,他的无辜?还是为了告诉我,我所承受的一切,源头并非是他,而是这皇室之中更深的黑暗?
不知过了多久,萧执才缓缓抬起头。脸上已无泪痕,只有一片死水般的沉寂和一种令人心悸的、万念俱灰的疲惫。
他看向我,目光空洞,仿佛透过我,在看那场早已尘埃落定的悲剧。
“现在……你知道了?”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害死阿宁的……不是朕。”
他顿了顿,嘴角扯出一抹极致惨淡的弧度。
“可朕……没能护住她,是真的。”
“朕答应过……会护着她……却让她死得……那般不明不白……”
他的目光,缓缓移到我脸上,那里面翻涌着太多我无法承载的情绪——愧疚,绝望,还有一丝……近乎祈求的、微弱的光?
“所以……”他看着我,声音轻得像一阵风,却带着千钧的重量,“别再想着离开朕。”
“留在朕身边……让朕……护着你。”
“这是朕……唯一能为她……做的了……”
我看着他坐在肮脏地面上的狼狈模样,看着他眼中那扭曲而绝望的执念,听着他将对亡妹的愧疚,转嫁到我这个替身身上的、荒谬绝伦的祈求……
一股巨大的、难以言喻的悲凉和愤怒,如同火山般在我胸腔里爆。
原来如此。
原来我承受的所有苦难,囚禁,屈辱,生死蛊的束缚……都源于另一个女人的死亡,源于这个男人无法承受的愧疚和扭曲的补偿心理!
我不是沈知意,不是任何人的替身,我只是他萧执,用来填补内心那片巨大空洞的,一个可怜的、身不由己的祭品!
“护着我?”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在颤抖,带着一种连我自己都陌生的冰冷和讥诮,“像你……护着阿宁那样吗?”
萧执浑身猛地一僵,瞳孔骤然收缩。
我看着他瞬间惨白的脸色,看着他眼底那抹微弱的光因为我这句话而彻底碎裂,心中涌起一股近乎自虐的快意,以及更深沉的绝望。
“萧执,”我迎视着他难以置信的目光,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你看清楚了。”
“我不是阿宁。”
“我也永远不会是。”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眼底最后一丝理智,彻底崩断。
一种被彻底否定、被无情撕开最后遮羞布的狂怒,混合着巨大的恐慌和毁灭欲,如同海啸般将他吞噬。
他猛地从地上一跃而起,如同失控的凶兽,朝我扑来!
“闭嘴!”
他嘶吼着,双目赤红,一把掐住了我的脖子,力道之大,瞬间剥夺了我呼吸的权利!
窒息感排山倒海般袭来,眼前阵阵黑。
可我却在他那双疯狂、痛苦、甚至带着一丝乞求的眼底,看到了那个躲在冰冷行宫里,眼睁睁看着妹妹死去,却无能为力的……绝望少年。
原来,暴君的心脏深处,囚禁着一个永远无法长大的、哭泣的魂灵。
而我,不过是恰好路过那片废墟的……牺牲品。
意识,在脖颈处巨大的压力和胸腔的灼痛中,逐渐抽离。
最后映入眼帘的,是他那双映着火把光芒、却比地狱更黑暗的……疯狂眼眸。
意识回笼时,最先感受到的是脖颈处火辣辣的钝痛,以及喉咙里如同被砂纸磨过的干灼。
我睁开眼,视线花了片刻才适应了昏暗的光线。不是熟悉的宫殿,而是一间更加狭小、陈设简陋的屋子。没有明黄的帐幔,没有珍奇的摆件,只有一张硬板床,一张粗木桌子,和一把歪斜的椅子。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潮湿的霉味,和一丝若有若无的、令人作呕的血腥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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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户被厚重的木板钉死,只留下几道缝隙,透进几缕微弱的天光,昭示着此刻仍是白昼。门是厚重的铁梨木,上面挂着一把巨大的铜锁。
这里不是寝殿,更像是一间……囚室。
萧执最终还是彻底撕破了那层扭曲的、名为“保护”的外衣,将我打入了这真正的牢笼。
我动了动僵硬的身体,脖颈和手腕处的疼痛让我倒吸一口凉气。记忆如同潮水般涌入脑海——刑部大牢,那个抖如筛糠的老太医,安亲王侧妃,断肠草,阿宁腕上的伤口,还有萧执那双彻底疯狂、带着毁灭一切意味的眼睛,和他掐住我脖子时,那令人窒息的力量。
他说,害死阿宁的不是他。
他说,他只想护着我,作为对阿宁的补偿。
可我那句“我不是阿宁”,像是一根烧红的铁钎,彻底捅破了他自欺欺人的伪装,也引来了他玉石俱焚般的报复。
我蜷缩在冰冷的硬板床上,扯了扯嘴角,想笑,却牵动了脖颈的伤,引一阵剧烈的咳嗽。咳得眼泪都涌了出来,分不清是因为疼痛,还是因为这荒谬绝伦的命运。
替身?不,我连替身都算不上。我只是一剂药,一味用来缓解他内心脓疮的、活生生的药引。如今药效不符,便被他弃如敝履,锁在这暗无天日的所在。
也好。
至少在这里,不用再面对他那令人窒息的目光和反复无常的情绪。不用再猜测自己究竟像谁,不用再承受那扭曲的“保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