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开始做准备。其实也没什么可准备的。我把找到的所有能吃的——一小把米,几块干硬的,不知从哪里找到的饼饵——都包起来。用找到的一个破瓦罐装满了水。
最大的问题是,如何移动徐知微。
我瘫痪,她重伤,我们都无法行走。
最终,我想到了一个办法。我在院子里找到了一块破旧的门板,又找到了一些还算结实的绳子。我让徐知微躺在门板上,然后用绳子将门板的一端绑在我的腰上。
我将用我的双手,拖着这块门板,拖着她,一起离开这座死亡之城。
这是一个近乎疯狂的计划。但我别无选择。
在一个雾气弥漫的清晨,我们出了。
我双手撑着地,用尽全身的力气,拖动着我毫无知觉的下半身,以及身后那块承载着徐知微生命的门板。
门板在满是瓦砾和尸体的街道上摩擦,出“刺啦刺啦”的声响,在这死寂的清晨,显得格外刺耳。
我拼命地爬着,不敢停歇。手掌早已被粗糙的地面磨破,鲜血淋漓。手臂酸痛得仿佛不属于自己。汗水混合着灰尘,流进眼睛,又涩又痛。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徐知微躺在门板上,时而清醒,时而昏迷。清醒的时候,她会用那双盈满水光的眼睛,默默地注视着我爬行的背影,一言不。
我们穿过废墟,绕过燃烧的房屋,躲避着偶尔出现的日本巡逻队。
南京城,这座六朝古都,如今已成人间炼狱。随处可见惨绝人寰的景象,冲击着我们的神经。我们麻木地爬行着,求生本能是支撑我们前进的唯一动力。
我不知道爬了多久,也不知道方向对不对。我的意识开始模糊,全凭着一股意志在支撑。
我不能停下。停下,就是死。
为了我,也为了她。
我们之间的恨与爱,在这漫长的,通往未知希望的爬行中,彻底地交织在一起,再也分不清彼此。
(十三)
当我们终于远远看到长江,看到下关码头那片混乱的景象时,我已经几乎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
码头上人山人海,哭喊声、叫骂声、汽笛声混作一团。人们像疯了一样涌向停靠在江边的几艘悬挂着外国国旗的船只。日本兵在周围设立了警戒线,虎视眈眈,时不时对试图强行冲卡的人开枪。
希望近在咫尺,却又仿佛远在天涯。
我拖着徐知微,躲在离码头还有一段距离的一处残破的建筑物后面,绝望地看着眼前的一幕。
我们怎么过去?就算过去了,又怎么能挤上船?
“未未……”徐知微不知何时醒了过来,她看着码头的景象,眼中也闪过一丝绝望,她挣扎着,用微弱的声音说,“放下我……你自己……想办法……”
“闭嘴!”我厉声打断她,声音因为脱力和激动而颤抖,“我说过,你欠我的,没还清之前,不准死!也不准让我丢下你!”
她看着我,眼圈红了,最终,闭上了嘴,也闭上了眼睛,两行清泪从眼角滑落。
我观察着码头的情况,现有一处地方,防守似乎相对薄弱一些,是一些外国记者和红十字会人员聚集的地方,日本兵的态度没有那么粗暴。
也许,那里有一线生机。
我深吸一口气,积攒着最后的力量。
“抓紧了。”我对徐知微说,然后,拖着门板,朝着那个方向,开始了最后的冲刺——如果我这蜗牛般的爬行也能被称为冲刺的话。
我用尽全身的力气,拼命地爬着,无视了手掌传来的剧痛,无视了几乎要断裂的手臂,无视了周围的一切。
有日本兵注意到了我们,举起了枪,嘴里叽里呱啦地吼叫着。
我没有停下。
有难民看到我们这奇怪的组合,投来或同情或麻木的目光。
我没有停下。
我的眼里,只有那个可能带来生机的方向。
就在我快要接近那片区域时,一个日本兵端着刺刀,拦在了我的面前,脸上带着狰狞和不耐烦的表情,刺刀闪着寒光,直指我的面门。
我停了下来,抬起头,看着那近在咫尺的刺刀尖,看着日本兵那张充满戾气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