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配出解药,控制我,谈条件。”政治场的搏杀,阴谋阳谋,这些年薛壑愈发熟悉了。
杜衡张了张嘴,叹了口气,只继续上头的话,“总之毒素在体内拖得越久,伤害就越大。这会?喝药清掉了,您就不必受罪了。否则难说日后?会?如何。不说了,您且赶紧喝。”
薛壑看着手中?的药盏,望向杜衡,目光久凝,在他?欲要开口时?先说了话,“你说……有没有可能殿下还活着……”
若说人有相似,不足为奇。
但是?这个?相似的人,还有近乎一样聪颖的头脑,缜密的思维,甚至“万民石桥”上,那救他?于生死间的一箭根本不可能靠他?几日“纸上谈兵”的教导就一击即中?,非多年练习不可得!还有太多太多……
“当初,就是?落英向我荐的你。你告诉我——”薛壑直起身,满目酸胀又通红,“她是?不是?已经回来了?”
“如今椒房殿中?的皇后?,其?实就是?我们的殿下,对不对?”
“这……”杜衡闻此一袭话,呆了半晌,“夜深多梦,您是?不是?梦见殿下了?”
薛壑上下打量了他?一会?,话语低低,“罢了,我不难为你。”说话间掀被起身,至窗前盆栽处将汤药倒了。
“你作甚?”杜衡大惊。
“我暂时?不能用这药。”薛壑恢复了平静,“或者说我这会?还不能解毒,若是?毒解了,九娘所做的一切就功亏一篑了。”
“可——”杜衡闻“九娘”两字,顿时?止住了话语,默了片刻道,“我去同另外两位大夫商量,给?您开一些固本培元的药,补补根基,增强些抵抗力?。您先睡吧。”
当下从薛壑眼前逃离,想了想转身又道,“大人病痛缠身,多思伤身,殿下地下有知,会?心疼的。”
薛壑仰躺在榻,看着帐顶“嗯”了声。
姑且不想谁是?谁,当下已是?开弓就没有回头箭。且想一想接下来要如何走。
薛壑又想起了宴会?上的那番话,如果只是?单纯地借他?不吃姜的理由?提醒他?酒中?有异,后?面的话就不必说了。可她偏偏还说了,所谓“不要多用,三分姜味便够了”就是?在告诉他?,必须要喝,但少喝些,喝三分足矣。所以宴席之上,他?掩袖用下时?,撒了大半在袖中?,攥在手掩过。索性宴散得早,想来也是?她特意为之。
那接下来,明?烨一定会?派太医令过来确认。
翌日薛壑以嗓子不适唯由?,没有去御史台。
廿这日宣室殿论政,他?依旧没去,说是?喉咙愈发不适。
廿一勉强去了一趟御史台,然晌午阅卷时?,一口茶入喉竟都吐了出来,隐隐还有血丝,人亦虚汗淋漓,如此又回府邸休息。
廿二,天子闻御史大夫染恙多日,特派太医令来府中?看诊。
太医令把?脉变色,再把?一次,之后?望之颜色,闻之气味,问之近来身子各处征兆,当即心下发紧,面色发白。
同府中?原有医官交流,医官当御史大夫面讪讪不敢言。太医令提议,另请太医署其?他?太医令一起会?诊。
如此半日过去,三位太医令会?诊毕,又观府中?医官所载脉案,遂道,确为“血瘀之症”不假。
惶惶回宫,禀于御前:御史大夫实呈中?毒之兆,且十中?八|九乃是?鹤顶红所致。
太医令自是?在府中?就诊断出的脉象,然能把?毒下到?三公之一的御史大夫身上,放眼整个?朝廷一只手都能数过来,皆是?他?们不敢得罪的人。是?故当府中?医官在“血淤之症”和“中?毒之症”两处猜疑时?,他?们择了前者,心道回来禀告天子,天子若想其?活命自会?告知,若……便也与他?们无关?。
左右他?们不曾欺君,而医者诊错疾病也不是?稀奇事,三来御史大夫那般征兆至多再日,府中?医官也能断出病症了,不算耽误太久。
明?烨得了这话,并未多言,谴退太医令后?,下午又谴中?贵人前往御史府探视。中?贵人归来复命,道是?午后?御史大夫病情加重,用不下膳食,吐了许多血。
此时?已近黄昏,帝后?在椒房殿用膳。听闻这话,明?烨亲自盛了一碗“天山翠”给?江瞻云,“皇后?居功至伟,辛苦了。”
那“天山翠”原是?将新鲜的牛肉置鼎以大火煮沸三滚,改文火熬煮三个?时?辰。至骨酥肉烂,出锅时?配撒时?令菌蔬,如此汤汁浓白醇厚,绿叶点中?央。便如天山雪满,青松独翠,以此得名。
时?皇后?盛宠,又出身益州,太官与少汤处,投其?所好,用得乃其?故土的黄牛肉。
如此一道黄牛肉羹,气味熟悉又陌生。
江瞻云握着勺子慢慢搅动,氤氲热气腾起,挡在两人视线中?央。她僵硬的手极缓极缓地松开,在没有将玉匙捏出一道裂缝时?轻轻搁在了汤盏中?,搓了搓麻木的指腹,低眸重新握起汤匙,舀一勺吹凉,送入口中?。
瑰丽朱唇张合间,汤水浸舌尖,过喉咙、入肺腑,极鲜极好的滋味,但她蓦然就疼了一下,是?智齿在痛。
但是?她已经不再年少,不会?一疼就哭,于是?便笑。
笑问,“所以,陛下打算如何赏赐妾呢?”
明?烨也在笑,“喝汤,喝完朕给?你个?惊喜。”
冬日里?,滚烫的汤盛入盏中?,未几就温了,她便很快喝完了。
“陛下。”她抬眸看他?,嫣然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