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倪心口一紧,忍不住低声道:“这么小一个孩子,其实并不懂截肢意味着什么吧,很难想象他们要面对这么沉重的决定……”
“是啊。”褚知聿叹息一声,却依旧笃定,“医学的意义就在这里——不仅是延长生命,还要尽可能守护生活的完整。最终的决定,还是家属和孩子共同的选择。我们能做的,是把风险和希望如实放到他们面前。”
客厅里安静了下来,温倪望着他,心中涌起一种说不清的心酸与敬意。
“所以,温倪,我想让你和他们也聊一聊,这个阶段,对于这个家庭来说,除了医学上的治疗,心理支持同样重要。”
“我懂了,他们需要有人帮助他们梳理情绪面对未知的恐惧,让选择更加理智。但……”温倪抬眼望着他,眼神微微一动,缓缓开口:“因为前段时间医闹的事情,机构和医院的项目合作目前是停滞状态,如果去和他们谈的话,我不能以个人的名义,这对他们不负责。要不这样,明天我去和老板提一下,看能不能尽快重启项目?”
坚强的小勇士
贸然介入会徒增烦恼,这是温倪从医闹事件得到的教训,尽管是出于好心,可不是所有人都会这么想。
“瑶姐,真的不行吗?”温倪看着眉头紧锁的老板陆瑶。
“小温,你先别急。是这样的,坐!听我跟你说,”
陆瑶示意她在对面坐下,继续说:“咱们项目一开始是为了双方互惠互利而开启的,可是前几天医院那事确实闹得很大,现在网络、媒体、同行都挺关注这个项目的,还是谨慎些为好。”
“我看江姗学校那边项目还在进行,还有研究院那边也是。瑶姐,是因为医院这边比较敏感吗?”
“是,现实就是这样,我也没有办法。”陆瑶无奈地摇了摇头,从座位上站起来俯视着温倪,“当然了,从心理学的角度来说,心理疏导确实有帮助,能缓解焦虑、无助,能让病人更清楚地认识自己和眼前的处境。
可问题就在于它的作用是有限的。毕竟我们是通过聊天、调整想法来帮助别人,可人的心理状态太复杂了,况且是病人,你说呢,又怎么能做到面面俱到呢?”
“所以这就是我们先停了和医院这边继续合作的原因。”陆瑶看着温倪不语,便继续说:
“我们再说到医学上的决定,比如要不要做手术、该用哪种治疗,这些都需要靠科学的检查结果和医生的专业判断来决定。
心理疏导在这方面是替代不了的。尤其是病人本来就处在很脆弱的状态,心情容易敏感、矛盾,一方面他们需要安慰和理解,另一方面也得面对残酷的现实。我们只提供陪伴和支持,但不能替他们做医学上的选择。懂吗?温倪。”
“我明白您的顾虑,听您的,那我先去工作了。”
温倪自然是明白其中的道理,今天来问也不过是还抱有一丝希望。看着褚知聿苦恼的样子,她的心不是石头做的,也想帮帮他。
走出办公室时,她心里五味杂陈。
思前想后,中午休息时间还是跟褚知聿打了电话,刚接通便是“抱歉”,那边一头雾水。
“抱歉,孩子的事我没法帮到你了。”
“不用道歉,这又不是你的错,你吃饭了吗?”
“嗯?”
“咳咳…信号不好吗?我问,你吃饭了吗?吃的什么?”
“吃了,”温倪没想到他竟问自己吃了什么。就算自己和茂茂关系不错,也不会互道午饭吃了什么。想起电话电话仍然有人在等她的答案,赶忙回答:“点了外卖,沙拉。”
“没了?怎么只吃沙拉?”
“减肥。”
“你又不胖,减什么肥?身体重要,这是来自医生的忠告。”
“沙拉比较健康,外面的饭太油腻……”发觉自己竟跟他聊这么日常的事情,突觉不好意思,便准备挂电话,“好了,我要工作了,先不说了。你病人的事我们晚上见面再聊。”
“好,我也准备去忙了,那我们晚上见!”
“嗯,晚上见。”
晚上见——多么暧昧的一句话,它没有说清是为了什么见面,也没有说明会发生什么事,但正是这种模糊,让人心里忍不住泛起涟漪。
那是一种既期待又有点紧张的感觉,像是空气里飘着隐隐的火花,明知道只是普通的告别,却不觉让人脸红。
几天后,会议室里再一次坐满了医生和护士。墙上的病例投影显示着孩子的影像学资料,骨肿瘤边界清晰。
一位上了年纪的主任医师扫视一圈,开口:“目前情况想必大家也已知晓,截肢固然是最保险的,但结合家属和患者本人的强烈意愿,我们初步决定——暂不进行手术,先进行系统化疗,观察病灶缩小及全身情况,再评估保肢的可能性。”
褚知聿坐在一侧,心中微微松了口气。也算是大人们给孩子留下的一些希望。联合会谈结束后,他找了孩子父母传达初步方案。
“首先,费用上压力不会太大,一会让护士给你们介绍下怎么申请减免。然后,关于孩子的治疗方案,咱们还是先用药物控制病情,不会立刻切除病灶。用药过程中会有副作用,但这是目前最稳妥、同时也最能平衡你们诉求的办法。”
“好的,褚医生。都听你的,谢谢啊……”
母亲紧紧点头,父亲眼眶泛红,悬着的心终于落下。
回到病房,褚知聿去看孩子最近身体状况。因为前期药物的介入,疼痛倒是有些缓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