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男孩低头抠着手指,望着褚知聿,小声问道:“叔叔,你说我还可以踢球吗?”
褚知聿的心口微微发紧,他蹲下身,耐心解释:“当然,我们不是拉钩了吗?但现在我们的任务是先打败让你疼的坏蛋。踢球这件事,你要等完全康复以后再去做,好不好?”
小男孩愣了愣,最终点点头。
天气也越来越冷了,北京是个四季分明的城市,进入十二月后,道路两旁的梧桐树也已经落光叶子,只剩下光秃秃的枝杈在灰白天空下伸展,仿佛要把整个冬天的萧索勾勒出来。
褚知聿觉得那光秃秃的枝丫就像是孩子瘦弱的四肢,在寒风中坚强的伸展着,但同时又是那么的脆弱,仿佛一掰就断。
几天后,孩子被推入血液科病房,开始又一轮化疗。
药物推入静脉的那一刻,母亲的手一直紧紧攥着孩子的手,指节发白。
化疗流程并不复杂,但漫长而艰难。
“你今天很坚强,小勇士!”查房的褚知聿对刚结束化疗回到病房的孩子竖起了大拇指。
小孩已经变成光头,头上带着一顶厚厚的毛线帽,孩子妈妈手很巧,这是她在小孩第一次化疗时就织好的。
“叔叔,我才不坚强呢,我刚才都吐了……”孩子摇摇头,很快又忍不住皱紧眉头。
“啊褚医生,你来了啊。”这时孩子的父亲走进病房,当褚知聿看到他的发型也变成和孩子一模一样之后,鼻头酸了起来。
孩子看到自己父亲的“新发型”,不禁笑了出来:“爸!你怎么也变成了光头强?哈哈!”
男人摸摸自己的脑袋,“怎么样,帅吧?”
孩子愣了愣,终于露出一点笑意。
褚知聿心口发酸,却仍温声道:“你已经很坚强了,我偷偷跟你说,隔壁病房的甜豆儿每次治疗完都要哭鼻子呢,你可比她坚强。”
“叔叔,你不能这么说,甜豆儿是女孩子,她还比我小,所以会哭鼻子。而且爸爸跟我说男子汉不要轻易落泪……”
“哦?这样啊,叔叔说错了,你们都是小勇士!对啦,年底住院部要组织一个小型活动,你们可以扮上自己喜欢的角色或者卡通人物,你可以提前想想要扮演什么,让护士姐姐帮你准备。”
这是骨科门诊给住院部的小朋友们组织的年底聚会,因为病区里骨肿瘤、骨癌的孩子偏多,治疗周期长,往往要反复化疗、手术,很少有机会真正出去玩耍。
医生和护士就凑在一起,为孩子们策划了一个小小的活动。希望这些孩子们能聚在一块儿,哪怕只是坐着画画、听故事、或者玩玩游戏,也能暂时忘掉身体上的疼痛,不再孤单。
笑声,在这个满是消毒水味道的医院里,显得格外珍贵。
小男孩突然撅起嘴巴,傲娇起来,“太幼稚了,我都长大了。”
褚知聿刮了下他的鼻头,“哦,是吗?叔叔怎么看不出来,你都是大孩子了吗?对了,叔叔也会表演节目哦,如果你愿意来这个幼稚的聚会的话……”
恋人终将汇入迟来的温流
可生活不总是一帆风顺,总会在不经意间生出裂隙。就像一只皴裂的手掌,表皮因缺水而层层剥落,生活也会在摩挲与枯竭中显露出粗粝与不堪。
可如果不摩擦的话,又怎会长出新的血肉呢?
褚知聿正蹲在客厅的小茶几旁,手里捏着一条胡萝卜,逗着桑丘慢慢咬合。平日里休假,如若没有其他事情,他便喜欢待在家里陪桑丘玩,房间内不时传来狗咀嚼时发出的“咔哧咔哧”的声音。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说话的声音。褚知聿将手里的胡萝卜放下,示意桑丘动静小点,屏住呼吸去辨——估摸着是一男一女在门口交谈的声音。
应该是温倪,他看了看时钟,这个点也应该是她下班回家的时间了,可能是外卖员或是快递员。
本来不想去理会,可渐渐的,男女的声音越来越大,像是在争吵。
褚知聿心口一紧,下意识地站起身。门口放的鞋子还来不及换,穿着拖鞋便伸手推开了房门。桑丘在门后鞋柜边蹦跶了两下,被突然的动静吓到,又缩回去蹲在门槛内的影子里。
他看到温倪双手交叉着,背靠在门边,神情凌厉,而对面站的男人,面色阴冷。
是沈川。
两人争吵的声音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不散,却在褚知聿推门走出的那一刻,彷佛突然被人按下了静音键。温倪和沈川同时转头看向他,两人眼底都带着不同含义的意外。
气氛,骤然凝住。
褚知聿垂在身侧的手不易察觉地收紧,他的目光在温倪略显紧绷的神情和沈川的眼神间一闪而过,胸口似有一股说不清的闷意在翻涌。
不知怎的,看到他们同框出现在自己眼前,自己突然忘却了和温倪已结婚的事实,险些将自己搁置于卑微的下位者台阶上。
褚知聿这三十多年来都是过着循规蹈矩的生活,做人也永远都是克制、体面,现在竟不知该如何去处理这个场面。
沈川本来是联系不到温倪的,温倪拉黑了他所有的联系方式。但搞到她现在的住址对于沈川来说并不困难。
他提前在楼下等着,果真等到了她下班回家。起初,温倪没有看到角落的男人,就在电梯门快要合上的时候,他灵活地窜了进来。
“沈川!你来做什么?你怎么知道我住在这里!”
“我联系不到你,只能来找你了。”
“我们现在应该没有什么事情需要联系的吧?沈先生。”电梯滴的一声,温倪没有看他便径直走出电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