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刘连城步履带风、几乎是一路疾驰赶到太后寝宫时,往日里熏香袅袅、宫人肃穆的殿宇,此刻却笼罩在一片令人心悸的死寂之中。
空气仿佛凝固,每一寸呼吸都带着沉甸甸的压力,是山雨欲来的前兆。
太后戴春荣端坐在凤椅上,面色沉静如水,唯有紧抿的唇角泄露着一丝未散的余怒。
她看儿子脚步急促,往日里冷峻矜持的面容上此刻写满了难以掩饰的焦灼。
不知为何,看到他这般显而易见的失态,她心头那团因被蒙蔽而燃起的熊熊怒火,竟奇异地消散了几分。
转而化作一种更为复杂的、混合着失望、了然与一丝疲惫的情绪。
她没有立刻斥责,也没有询问,只是用目光示意了一下身旁的案几。
那上面,平整地放着一封已然拆开的信笺。
纸张是宫中常见的梅花笺,素雅洁净。
“你来了。”
太后的声音平稳,却带着穿透寂静的力量,
“这是庄子上的人,在清理太子妃……在清理湘云的住处时,于枕下现的。
你,亲自看看吧。”
当时,初闻马湘云不知所踪,她震怒异常,只觉得一股邪火直冲天灵盖。
北汉太子妃,竟敢私自离宫,踪迹全无!
这简直是视宫规如无物,将北汉皇室的颜面踩在脚下!
她倒要看看,究竟是什么天大的理由,能让一个享尽荣华富贵的太子妃做出如此大逆不道、自毁前程之举?
难道北汉皇室,她这个母后,还有连城,竟有哪里亏待了她不成?
她几乎是强忍着将那信笺撕碎的冲动,拆开了火漆。
然而,当目光逐字逐句扫过那熟悉而略显潦草的字迹时,胸腔里的怒火如同被投入冰水,嗤嗤作响,迅冷却。
取而代之的,是一阵强过一阵的心惊与波澜。
信中的言辞并非激烈的控诉,而是用一种近乎平静的、甚至带着淡淡疲惫的笔调,陈述着嫁入北汉以来的种种……
那字里行间透出的孤寂、隐忍与最终的死心,让她这个历经风雨、自认铁石心肠的太后,也不禁为之动容。
那一刻,她恍然明白,湘云的离去,绝非一时冲动,而是积攒了太多失望后,一场蓄谋已久的、决绝的告别。
刘连城的手指几不可察地微微颤抖着,带着一种被压抑到极致的愤怒与一种不愿承认的恐慌,接过了那封薄薄的信笺。
他几乎是屏住呼吸,一目十行地快浏览着上面的内容。
越往下看,他的脸色越是阴沉,目光中的不可置信也愈浓重。
“她……她竟敢……”
他猛地抬起头,声音因极度的震惊而显得有些嘶哑,眼中燃烧着被冒犯的火焰,
“她竟敢就这样舍弃了楚国公主的尊荣,抛弃了北汉太子妃的宝座?!
她就这么……走了?!”
这在他看来,简直是不可理喻的疯狂行为!
世间女子穷尽一生所追求的权势、地位、富贵,她竟然如此轻易地、毫不留恋地抛下了?
他像是被烫到一般,猛地将手中的信纸扔了出去,那轻飘飘的纸张在空中打了个旋,无力地飘落在地。
他充满狐疑与审视的目光,如同利箭般射向端坐不动的太后,语气中带着难以掩饰的猜疑:
“这信……当真是她所写?母后,此事……”
太后对上儿子那双写满了怀疑的眸子,先是一怔,随即心头火起,从鼻间逸出一声冰冷的嗤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