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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公堂泥印(第2页)

“威——武——!”

水火棍顿地的沉闷声响汇成一片压抑的轰鸣,如同无数面破鼓在胸腔里擂动!肃杀、冰冷、带着铁锈和血腥气息的氛围瞬间笼罩了整个公堂。

李青禾被两个衙役如同拖死狗般,粗暴地拖拽过冰冷光滑的青石地面,一直拖到那象征着生杀予夺的冰冷条石地面上!刺骨的寒意瞬间穿透了她单薄褴褛、沾满污秽的衣衫,狠狠扎进骨头缝里!手腕上被咬穿的伤口和右手砸鼓造成的恐怖创伤暴露在冰冷的空气中,脓血不断渗出。

她艰难地抬起头。布满血丝、被脓血和污垢糊住的眼睛,极其艰难地望向那高高在上的公案。

明镜高悬的匾额下,端坐着一个身着青色七品鸂鶒补子官服的中年男子。县令。面皮白净,三缕短须修剪得一丝不苟,一双细长的眼睛微微眯着,眼神如同冰冷的探针,居高临下地扫视着堂下这个散着恶臭、枯槁如鬼的“东西”。他的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一丝毫不掩饰的嫌恶和厌烦掠过眼底。公案旁侍立的师爷和两班衙役,无不屏住呼吸,眼神里充满了同样的嫌恶和一丝惊惧。

“啪!”

惊堂木重重拍下!清脆刺耳的声响在死寂的公堂内炸开,震得李青禾枯槁的身体猛地一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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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堂下何人?所告何事?为何击鼓鸣冤?从实招来!若有半句虚言,大刑伺候!”县令的声音冰冷、生硬,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压,如同冰冷的铁块砸下。

巨大的威压和彻骨的寒冷让李青禾几乎窒息。她枯槁的身体剧烈地颤抖着,牙齿疯狂打颤。她张了张嘴,喉咙里却只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漏气般的声音,浓重的血腥味堵在喉头。

“大……大人……”她极其艰难地挤出几个破碎的音节,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民妇……李青禾……告……告陈家……夺我河滩地……三亩……”

“河滩地?”县令细长的眼睛眯得更紧,声音带着一丝不耐,“可有地契为凭?”

“有……有……”李青禾枯槁的身体因为激动而猛地向前一倾,几乎扑倒在地。她伸出那只溃烂稍轻、却同样布满冻疮裂口的左手,不顾一切地、颤抖着……探进怀里最贴近心口的位置!

摸索!指尖触碰到那两张冰冷、污秽、紧紧贴在一起的纸张!

她猛地将手抽出!那只沾满脓血、污垢、散着恶臭的枯槁鬼爪,此刻如同举着来自地狱的证物,在公堂昏黄的灯火下,极其缓慢地、却又无比沉重地……高高举起!

左手中,是那张污秽不堪、盖着模糊官印、印着猩红指印的……休书!

右手中,是那半片同样污秽、边缘破碎、大部分字迹被黑绿淤泥完全糊死、只残留一角模糊官印的……地契残片!

两张散着浓烈恶臭的污秽纸片,在肃杀的公堂上,如同两颗投入寒潭的巨石!

“大人!请看!”李青禾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嘶哑的声音带着一种被逼出来的、绝望的尖锐,每一个字都像用血在喊:

“休书!盖官印!写我名!李青禾!”

“地契!残片!官印一角!”

“河滩地……三亩!官府文书!是我的名份!陈家……强夺!”

浓烈的恶臭随着纸张的举起瞬间弥漫开来!离得近的衙役下意识地捂住了鼻子后退一步。县令的眉头瞬间拧成了一个疙瘩!眼中那丝嫌恶瞬间变成了极度的震惊和一种被冒犯的暴怒!他猛地一拍惊堂木!

“放肆!”县令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雷霆之怒,“公堂之上!竟敢呈此污秽不堪之物!秽乱法度!藐视公堂!来人!给我……”

“大人!大人明鉴啊!”一个尖利、带着哭腔和巨大委屈的声音猛地从堂下侧门方向响起!只见陈婆在衙役的引导下,连滚带爬地扑了进来,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双手高高捧着她抢到的那半片同样污损、却带着相对清晰官印痕迹的地契残片,声泪俱下地哭嚎道:

“青天大老爷!您可要为小民做主啊!这被休的窑婆子李青禾!她……她昨夜潜入我家偷盗地契!掉进了烂泥塘!把好好一张地契污损糟蹋了不算!今日还当众撕毁!抢走了我这半片!她这是要活活逼死我陈家啊!那河滩地分明是我陈家的祖产!有地契为证!她一个被休的贱妇!窑坑里的烂货!凭什么来抢?!大人!您看!这才是真正的地契残片啊!上面官印清晰!请大人明断啊!”陈婆一边哭嚎,一边用眼神恶毒地剐着李青禾。

公堂之上,瞬间形成了诡异的对峙。

一方,是枯槁如鬼、散恶臭、高举污秽休书和半片废纸般的残契的李青禾。

一方,是哭天抢地、捧着半片同样污损却官印稍显清晰的残契、指控对方偷盗撕毁的陈婆。

两张污损的残契碎片,散着同样的恶臭,如同两件来自地狱的破烂证物,呈现在象征人间法度的公堂之上。

县令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死死盯着堂下这两片散着恶臭的残纸,又扫过李青禾那只溃烂流脓、触目惊心的右手和陈婆那张刻薄哭嚎的脸。巨大的荒谬感和一种被愚弄的愤怒在他胸腔里翻腾。这算什么事?!两个村妇,为了一块破河滩地,拿着两张从粪坑里捞出来的烂纸,跑到公堂上来撕扯?!

“肃静!”县令再次重重拍下惊堂木,强行压下心头的怒火,声音冰冷,“尔等各执一词,所呈地契皆污损不全,如何为凭?难道要本官凭这两张臭纸断案不成?!”他细长的眼睛扫过李青禾,“李氏!你言地契被毁前属你所有,除这半片废纸,可有旁证?!”

“大人!”李青禾嘶哑的声音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悲怆,她猛地将左手高举的休书向前一送,“这休书!盖官印!立书人陈大柱!休弃理由……‘五年无所出’!上面……写着我的名!李青禾!证明……证明被休前……我乃陈家妇!这河滩地……当年是我爹娘……压箱底的嫁妆!抬进陈家时……里正、村老……都过过眼!官府……地契文书上……登记的是我的名!被休……名份仍在!”她剧烈地喘息着,每一个字都带着浓重的血腥味,“陈家……强占!毁我苗!夺我地!大人……明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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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放屁!”陈婆如同被踩了尾巴,尖声叫道,“嫁妆?呸!那破地是你爹娘抵债塞过来的!早就是我陈家的了!休书?休书只能证明你是个被休的烂货!证明不了地是你的!”

公堂再次陷入混乱的争吵。

就在这时,一直侍立在县令身侧、捻着山羊须、眼神精明的师爷,目光如同鹰隼般,极其锐利地扫过李青禾右手高举的那半片污损不堪的地契残片。他的视线,死死钉在了那片被黑绿淤泥完全糊死的核心区域边缘——一个极其模糊、几乎被淤泥完全覆盖的、不规则的凹陷印记上!

那印记……似乎……并非淤泥自然形成?倒像是……一个指印?一个被淤泥覆盖的……指印?

师爷的瞳孔猛地一缩!一个极其大胆、甚至堪称荒诞的念头瞬间划过脑海!他微微侧身,凑近面色铁青的县令,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极低声音,飞快地说了一句。

县令细长的眼睛猛地一凝!脸上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惊愕!他下意识地再次看向李青禾右手高举的那半片残契,目光也瞬间锁定了那个模糊的凹陷印记!

“取来!”县令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压抑的急促,指向李青禾手中那半片残契。

一个衙役强忍着恶臭,用两根木棍极其嫌弃地夹起李青禾手中那半片污损的残契,呈到了公案之上。

县令和师爷的目光,如同探照灯般,死死聚焦在那片被淤泥糊死的区域边缘那个模糊的凹陷上。师爷小心翼翼地用一根极细的银针,极其轻柔地拨开覆盖在凹陷表面最上层的、半干涸的淤泥……

随着淤泥被一点点拨开,一个清晰的、带着独特螺纹的……指印轮廓,极其艰难地、如同从地狱淤泥中浮现的古老铭文般……显露了出来!

指印!一个深陷在契纸纤维里、被黑绿淤泥深深浸染、却依旧顽强保留着清晰纹路的……泥指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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