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婶那张被灶火熏得微红、布满岁月沟壑的脸庞出现在门口,头上依旧包着那块洗得白的旧布巾。她一手叉腰,一手似乎拎着个不大的布包。当她的目光扫过窑洞内那个抱着破书、枯槁如鬼、眼神却亮得骇人的身影,以及墙角那个被刮得露出新鲜陶色、边缘还沾着脓血和盐霜碎屑的粗陶缸时,那双精明的眼睛里瞬间充满了巨大的惊愕和毫不掩饰的嫌恶!
“老天爷!你又什么疯?!”王婶的声音拔高了,带着难以置信,“刮盐缸?!那点子盐霜够干啥?喂耗子都嫌少!你还想腌东西?腌你那几颗豆子?”她嗤笑一声,目光扫过李青禾怀里那本破书,带着浓重的鄙夷,“抱着本烂书当神仙?它能给你变出盐来?!”
李青禾枯槁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巨大的羞耻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她淹没!她想把那本破书藏起来,想把刮盐缸的手藏起来,想把自己整个缩进地缝里!
可怀里那冰冷的书册,却如同烧红的烙铁,烫灼着她的胸膛!那坛子的图!那弯曲的线条!那活命的可能……
“呃……嗬嗬……”她喉咙里出压抑的嘶鸣,枯槁的脸上肌肉剧烈地抽搐着。在巨大的羞耻和更巨大的求生渴望撕扯下,她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深陷的眼窝里爆出骇人的、近乎疯狂的光芒!她不再试图藏匿,反而如同献祭般,猛地将那本破书举到王婶眼前!枯槁的手指因为用力而关节白,颤抖着,极其笨拙地、几乎是粗暴地翻到那页画着粗陶坛子和弯曲线条的残页!
她指着那弯曲的线条,又猛地指向旁边那密密麻麻的、如同群蚁排衙的鬼画符!喉咙里挤出嘶哑破碎、如同砂纸摩擦般、却带着巨大急切和渴望的声音:
“这……这个……腌豆子?!”
她的手指在那弯曲线条和墨迹上疯狂地点戳着!
“这……弯弯的……是盐?!还是……啥?!”
她深陷的眼窝死死盯着王婶,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近乎嘶吼的求证:“是不是……盐?!”
王婶脸上的惊愕和鄙夷瞬间凝固!如同被施了定身法!她的眼睛瞪得溜圆,嘴巴微微张开,目光如同见了鬼般,在李青禾那枯槁疯狂的脸庞、她指尖点着的弯曲线条和墨迹之间……来回扫视!
时间仿佛停滞。
只有寒风从破门灌入的呜咽。
下一秒,王婶脸上的肌肉猛地抽搐了一下,那表情混杂着巨大的荒谬、不耐和一丝被这疯狂求知欲再次冲击的……麻木。
“盐?腌豆子?”王婶的声音带着浓重的嘲讽,却没了上次的尖利,只剩下一种面对不可理喻之物的疲惫,“腌个豆子还用得着看书?你个夯货!”
她极其不耐烦地挥了挥手,仿佛要驱赶苍蝇,目光却不由自主地扫过那书页上的坛子图和弯曲线条。突然,她的目光猛地一凝!像是现了什么!精明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巨大的惊愕和难以置信!
“这……这弯弯绕绕的……”王婶的声音陡然变了调,带着一种巨大的、颠覆认知的震撼!她猛地往前凑了一步,几乎把脸贴到书页上,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那弯曲的线条和旁边那几行墨迹,鼻翼翕动,仿佛在嗅闻什么!
“老天爷!”王婶猛地倒吸一口凉气,声音因为极度的惊骇陡然拔高,如同炸雷般响彻在死寂的破窑里:“这……这画的是‘醭’!是生白醭!是‘酱’!是做豆酱的法子!”
“酱?!”
“白醭?!”
这两个字如同烧红的烙铁,带着王婶口中喷出的巨大震撼,狠狠烫在李青禾早已被绝望冰封的神经上!巨大的错愕瞬间压倒了所有的羞耻!她布满血丝、深陷的眼窝难以置信地瞪大!枯槁的身体因为巨大的冲击而猛地一颤!
酱?
白醭?
不是腌咸豆?是……做酱?!
王婶却已陷入一种巨大的、如同现宝藏般的激动和急迫中!她不再看李青禾,精明的眼睛死死钉在书页上那几行墨迹,手指因为激动而颤抖着点戳:
“对对对!就是酱!豆酱!老天爷!这书上写的是做豆酱的古法!要捂!要酵!要生白醭!”她猛地抬起头,浑浊的眼睛里爆出骇人的光芒,声音急切得如同连珠炮:
“李青禾!你那些豆子呢?!快!快拿出来!别想着腌咸豆了!那玩意儿费盐又难吃!照这书上的法子!捂酱!生白醭!白醭出来了就是宝!能变酱!”
捂酱?生白醭?
白醭……不是霉腐烂?是……宝?能变酱?!
这个认知带来的巨大震撼和一种颠覆性的狂喜,如同海啸般瞬间席卷了李青禾残破的躯体!巨大的冲击让她眼前阵阵白!胃袋里那冰冷的灼痛似乎都被这突如其来的狂潮暂时冲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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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豆……豆子在罐里……”嘶哑破碎的气音从她干裂的唇间挤出。
王婶动作快得惊人!她不再废话,一个箭步冲到墙角,极其粗暴地将那个装着干瘪豆子的粗陶罐抱了过来!又旋风般冲到冰冷的灶台边,极其麻利地将罐里的豆子一股脑倒进那口早已冰冷的破铁锅里!
“加水!烧火!”王婶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先把豆子煮熟!煮烂!烂透!”
李青禾枯槁的身体如同被无形的线牵引,爆出惊人的执行力!不顾腹腔剧痛,不顾肩头溃烂!她扑到灶膛口,枯槁的左手因为巨大的急切而剧烈颤抖着!火石碰撞!火星溅起!微弱的火苗在冰冷的灶膛里艰难地跳跃、壮大!
添柴!大火!
锅里的冷水迅升温!干瘪的深褐色豆子在滚水中翻滚、膨胀!一股极其微弱的、属于豆类被加热后特有的、带着泥土腥气的清香,极其艰难地从滚水中弥漫开来!
煮!用力煮!
腰背弓起,肩膀耸动!溃烂的右肩如同被反复撕裂!汗水混着脓血,在她枯槁的后背肆意流淌!
豆子终于被煮得稀烂,失去了原有的形状,变成一锅深褐色、粘稠的豆泥,散着更加浓郁的、带着焦糊边缘的豆腥气。
“起锅!晾凉!”王婶指挥若定,如同战场上的将军。她极其麻利地找来那个豁了口的粗陶盆,将滚烫粘稠的豆泥倒进去。滚烫的热气灼得她龇牙咧嘴,却毫不停歇。
豆泥在粗陶盆里慢慢冷却,颜色变得暗沉,粘稠如同沼泽淤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