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裴衍没说,他从柳清晏的玉佩上,看到了苏晚残魂留下的印记——原来苏晚早已算到这局棋,她留下的暗桩与信物,既是监察,也是给这些迷途之人,留了一条回头的路。
三日后,柳崇安因构陷忠良、私藏禁书被押入天牢,柳家却因柳清晏主动献证,得以免去株连之罪。沈砚洗清了嫌疑,却拒绝了裴衍邀他入大理寺的提议,只带着那方梅花砚台,在城西破庙旁搭了间茅屋,一边苦读,一边等柳清晏。
长安的雪又落了下来,裴衍立在大理寺的檐下,望着漫天飞雪,忽然觉得,这世间最复杂的,从不是幽冥阵法,而是人心。有人为自保背弃信义,有人为情义甘愿舍身,有人在黑暗中守着微光,也有人在光明里藏着私心。
而那枚沾了雪沫的鸾鸟暗令,在他掌心,竟也生出了一丝凉意,仿佛连这朝堂的光,都照不透人心深处的幽冥。
长安幽冥引·惊蛰起暗流
惊蛰那日,长安的雪彻底化了,城西破庙旁的茅屋里,沈砚正就着晨光苦读,窗棂外忽然探进一支沾着新绿的柳枝,随即传来柳清晏的轻唤:“沈郎。”
沈砚搁下笔,起身开门,见柳清晏裹着素色襦裙,鬓边簪着支银梅簪,只是眉宇间藏着愁绪。她身后跟着个挎篮的老妪,是柳府从前的厨娘,此刻正将篮中食盒递过来,低声道:“小姐瞒了家里出来的,只敢待半个时辰。”
二人进了屋,柳清晏从袖中摸出一封揉皱的麻纸信,纸页边缘还沾着牢狱中特有的霉味:“这是父亲从天牢托人带出的,他说……这是当年幽冥阁阁主托付他保管的最后秘密,若他出事,便交给你。”
沈砚展开信,上面字迹潦草,只写了三行:“朱雀街铜驼巷,旧宅地下有幽冥阵,阵眼藏《镇鬼录》残页,另有一人,面有朱砂痣,非友是敌。”
他心头一震,面有朱砂痣——苏晚眼角的朱砂痣是魂体凝成,可她早已消散,难不成还有旁人?
正思忖间,茅屋的门突然被推开,裴衍带着两名金吾卫立在门口,玄色官袍上还沾着晨露:“刚查到柳崇安在狱中传信,便赶来了。”他瞥了眼桌上的麻纸信,眸色一沉,“铜驼巷旧宅,是当年幽冥阁在长安的暗据点,三年前我查案时便留意过,只是一直没找到入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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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清晏脸色白,攥紧了衣角:“父亲说,这阵若被歹人催动,会引长安万鬼躁动,可他没说如何破阵。”
“你的梅花砚台,还有沈砚的诗稿。”裴衍指了指案头的砚台与诗卷,“苏晚留下的信物,定藏着破阵的关键。”
三日后,铜驼巷的暮色里,三人潜入那座荒废的旧宅。宅院早已断壁残垣,院中老槐树的枝桠歪歪斜斜,像伸着的鬼手。沈砚按砚台背面的符文,在正屋的地砖上摸索,果然摸到一块松动的青石板,掀开后,露出一道通往地下的石阶。
石阶尽头是座密室,中央立着座丈高的青铜阵盘,阵眼处空着一块凹槽,恰好能容下那方梅花砚台。而阵盘四周,竟绑着数个昏迷的百姓,脖颈处都印着衔尾蛇烙印。
“是幽冥阁旧部!”裴衍拔剑上前,却见密室角落的阴影里,缓缓走出一个人——竟是柳府那位送饭的老妪,此刻她已卸了伪装,脸上一道浅淡的朱砂痣,与苏晚如出一辙。
“你们来得正好。”老妪声音沙哑,手中握着半卷泛黄的书页,正是《阴阳镇鬼录》残页,“当年苏晚建幽冥阁,是为护李唐,可我等追随她,是为借幽冥阵成仙。她心软毁了大半阵法,我便蛰伏多年,等的就是今日。”
沈砚心头巨震:“你是幽冥阁的人,为何要帮柳清晏?”
“帮她?”老妪嗤笑,“柳崇安保管的残页,本就该归我。柳清晏不过是我引你前来的棋子,毕竟只有你这幽冥阁暗桩,能打开这密室的门。”
柳清晏踉跄后退,不敢置信:“我待你如亲人,你竟……”
“亲人?”老妪眼底满是冷意,“这世上哪有什么真心,唯有成仙大道最实在。柳崇安为自保能卖了你,沈砚为道义能瞒你身份,裴少卿为朝堂能权衡利弊,人心本就薄凉,唯有力量才是根本!”
说罢,她将残页掷向阵盘,同时催动内力,阵盘上的符文瞬间亮起墨色幽光,四周百姓的身体开始变得透明,显然是要被吸走生魂祭阵。
裴衍挥剑直刺老妪,却被阵中涌出的鬼气震退。沈砚见状,将梅花砚台狠狠嵌入阵眼,同时抓起诗稿,将墨汁泼在阵盘上——他的诗稿是用幽冥阁特制的墨书写,能镇住阴魂。
砚台与诗稿的力量交融,阵盘上的幽光骤然黯淡,老妪惨叫一声,被反弹的鬼气击中,身形化作一缕黑烟消散。而那些被绑的百姓,也悠悠转醒。
密室的震动渐渐平息,裴衍扶起踉跄的柳清晏,沈砚则捡起地上的残页,却见上面还写着一行小字:“人心难测,唯守本心。”是苏晚的笔迹。
出了旧宅,晨光已刺破暮色。柳清晏望着沈砚,眼眶泛红:“原来我从头到尾,都只是枚棋子。”
沈砚握住她的手,掌心温热:“可你救了那些百姓,也护住了自己的本心,这便够了。”
裴衍望着天边的朝阳,将那枚鸾鸟暗令揣回怀中。他忽然明白,苏晚留下的不仅是阵法与信物,更是让迷途之人守住本心的契机。这长安的幽冥,或许永远消不尽,但只要有人守着真心,便终能压住那人心深处的黑暗。
只是他没看到,不远处的巷口,一道黑袍身影一闪而逝,脖颈处的衔尾蛇烙印,在晨光中闪了闪,仿佛这场棋局,才刚刚开始。
长安幽冥引·温酒话人心
惊蛰过后的夜风还带着几分凉意,城西茅屋的窗纸被吹得轻晃,案上的粗陶酒壶正温在炭火上,腾起袅袅白雾。
裴衍解下玄色官袍搭在椅背上,指尖摩挲着陶杯的杯沿,沈砚刚将烫好的酒斟满,柳清晏便端起杯子,先敬了裴衍一杯:“此番铜驼巷之事,多谢少卿出手相救,柳家与沈郎,都欠你一份恩情。”
裴衍仰头饮尽,酒液入喉带着辛辣,却也暖了连日紧绷的筋骨:“分内之事,何况你们也破了幽冥阵,救了百姓。”他瞥了眼案角的《阴阳镇鬼录》残页,又看向沈砚,“那老妪既是幽冥阁旧部,苏晚当年为何没清理门户?”
沈砚给自己斟了杯酒,低头望着杯中晃动的酒液,眼底闪过一丝怅然:“阁主说过,幽冥阁中人,半是为公道,半是为执念。她留一线生机,是盼着有人能回头,可惜……人心的执念,比幽冥鬼气还难化解。”
柳清晏闻言,指尖攥紧了杯身,杯中酒晃出几滴,落在案上的梅花砚台边缘。她想起天牢里的父亲,想起被当作棋子的过往,喉间涌上一阵涩意:“我从前总觉得,人心虽杂,却总有真情在,可经历了这些才懂,真情在权势、执念面前,竟这般不值一提。”
裴衍又倒了杯酒,望向窗外沉沉的夜色,铜驼巷那道黑袍身影的模样,总在他脑海里盘旋:“这世上的人,各有各的难处,各有各的算计。柳崇安为自保背弃信义,老妪为成仙不择手段,可你们守住了本心,便不算输。”
酒过三巡,炭火渐弱,陶壶里的酒也见了底。沈砚微醺,从怀中掏出那枚合二为一的玉佩,玉面上的朱砂痣纹路在昏黄烛火下泛着微光:“阁主消散前,曾留话,说若他日幽冥再起,便用这玉佩引残魂镇阵。只是我不懂,她既已归位,为何还留着这后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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