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前,曲江池畔的上元诗会上,沈砚与柳清晏偶遇,二人因诗结缘,柳清晏还赠了他一方梅花纹砚台,约好今日让他来府中探讨诗赋。可沈砚到了柳府门前,却被管家拦了个严严实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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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来的穷酸,也敢攀附柳府千金!”管家叉着腰,唾沫星子混着雪沫子喷了沈砚一脸,“我家小姐金枝玉叶,岂是你这种连过冬棉衣都穿不起的人能见的?快走,再赖着,就叫护院打断你的腿!”
沈砚攥紧了怀里的诗稿,冻得颤的唇瓣嗫嚅着:“我与清晏小姐有约定……”
话没说完,便被管家推搡着踉跄几步,摔进了雪堆里,油纸散开,诗稿落了一地,瞬间被雪花覆了薄薄一层。管家嫌恶地啐了一口,转身便关上了朱门,门闩落下的声响,在风雪里格外刺耳。
沈砚爬起来,抖落身上的雪,蹲下去一张张捡诗稿,指尖冻得几乎没了知觉,连纸都捏不住。他没走,就那么守在柳府门外的石狮子旁,想着或许清晏小姐只是不知他来了,等她知晓,定会让他进门。
这一等,便是三个时辰。
雪越下越大,沈砚的梢眉骨都凝了白霜,身子从颤到僵硬,意识也渐渐模糊,只记得怀里那方梅花砚台,是暖的。
裴衍看着这一幕,眉头微蹙。他认得柳府——柳老爷柳崇安是兵部的老僚属,当年兵部尚书谋逆案中,柳崇安曾被牵连,是幽冥阁暗中递了证据,才让他脱了罪。而方才管家那副底气十足的模样,不似单纯的势利,倒像是在刻意阻拦什么。
他刚要上前,柳府的侧门却忽然开了条缝,一个丫鬟探出头,飞快地塞给沈砚一个暖手炉和一包糕点,低声道:“小姐被老爷锁在阁楼了,她说……让你快走,别再来了。”
沈砚攥着暖手炉,炉身的温度烫得他指尖生疼,却只哑声问:“为何?”
丫鬟眼圈泛红,刚要再说什么,便被身后的呵斥声惊得缩了回去,侧门再次紧闭。沈砚望着那扇厚重的朱门,喉间涌上一股腥甜,身子一软,便栽倒在了雪地里。
裴衍快步上前,探了探他的鼻息,尚有气,只是冻得厉害。他刚将沈砚扶起,柳府的大门竟“吱呀”一声开了,柳崇安披着貂裘走了出来,看到裴衍,脸色骤变,忙躬身行礼:“裴少卿怎会在此?”
“路过,见这秀才冻僵在府外,特来看看。”裴衍语气平淡,目光却扫过柳崇安藏在袖中的手——那手腕上,竟有一道浅淡的衔尾蛇烙印,只是已用膏药掩去了大半。
柳崇安眼神闪烁,干笑道:“是小女不懂事,与这寒门士子有了些诗文往来,老夫怕坏了她名节,才拦着不让见。”
“是吗?”裴衍瞥了眼沈砚怀里那方梅花砚台,砚台的背面,竟刻着一枚与幽冥阁令牌上相似的符文,“柳大人当年能脱谋逆案的干系,是幽冥阁帮的忙吧?如今这般,是怕什么?”
柳崇安的脸色瞬间惨白,风雪卷着他的惊惶,散在空气里。而昏迷的沈砚,怀中的诗稿被风吹起一角,上面的字迹,竟与三年前幽冥阁递交给大理寺的密信字体,有七分相似。
裴衍将沈砚打横抱起,玄色大氅裹住了他冻僵的身子,抬眸看向柳崇安:“柳府的事,我会查清楚。还有,这秀才若有半分差池,兵部旧案,便该重审了。”
说罢,他转身踏入风雪,身后柳府的朱门,在吱呀声中缓缓合拢,像一道隔绝了阴阳的幽冥界门,将冬雪与秘密,都锁在了里面。
阁楼之上,柳清晏扒着窗棂,望着裴衍远去的背影,指尖攥着一枚黑袍人留下的玉佩,玉佩上的朱砂痣纹路,在风雪中泛着幽光。她知道,沈砚的身世,柳家的秘密,还有幽冥阁未尽的事,终究是藏不住了。
长安幽冥引·人心隔霜雪
裴衍将沈砚带回大理寺后院的暖阁,灌下两碗姜汤,又裹了三层棉被,沈砚才在夜半时分悠悠转醒。他睁眼看到裴衍案头的鸾鸟暗令,先是一惊,随即撑着虚弱的身子要行礼,却被裴衍抬手按住。
“不必多礼,先说说你和柳清晏的约定,还有你这诗稿的字迹。”裴衍将那卷沾了雪水的诗稿推到他面前,纸页上的字迹清隽,与三年前幽冥阁递来的密信如出一辙。
沈砚指尖蜷缩,眼神躲闪了一瞬,才低声道:“晚生的字,是幼时得一位先生指点,至于与清晏小姐的约定,不过是诗文之交。”
“是吗?”裴衍拿起那方梅花砚台,指腹摩挲着背面的符文,“这砚台背面的幽冥符文,也是那位先生教你刻的?还有你三年前,是不是曾在邙山鬼市待过?”
沈砚脸色骤白,喉结滚动了几下,终是垂眸道:“少卿既已知晓,何必再问。”原来他并非普通寒门秀才,而是幽冥阁解散前,苏晚留下的最后一枚暗桩,负责监察朝中曾受幽冥阁恩惠却有异心的官员,柳崇安便是其一。
而另一边,柳府的书房里,烛火彻夜未熄。柳崇安攥着那枚黑袍人留下的令牌,指尖因用力而泛白,身旁的管家躬身道:“老爷,沈砚被裴少卿带走了,要不要……”
“不必。”柳崇安打断他,眼底满是挣扎,“裴衍心思缜密,动他只会引火烧身。当年我受幽冥阁恩惠脱罪,本以为能安稳度日,可他们竟派个毛头小子来接近清晏,是想拿她当把柄牵制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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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家低声道:“可小姐是真心待那沈砚的,昨夜还哭着求您放她去见他。”
“真心?”柳崇安冷笑,将令牌狠狠拍在案上,“这世道,真心最不值钱!幽冥阁能帮我,也能毁我,清晏若真和沈砚纠缠,迟早会成柳家的祸根!”他没说的是,半月前他已暗中联络了武后身边的酷吏,想借着举报幽冥阁余孽,彻底洗清自己的干系,而沈砚,便是他递上去的投名状。
次日清晨,雪稍停,柳清晏竟揣着玉佩偷偷溜出了柳府。她直奔大理寺,见到裴衍便跪了下去:“求少卿放了沈砚,柳家的事,与他无关。”
裴衍扶起她,目光落在她掌心的玉佩上,那玉佩与沈砚的砚台符文能完美契合:“你既知道沈砚的身份,也该清楚柳大人的心思,他昨夜已递了折子,说沈砚是幽冥阁余孽,要将他押入天牢。”
柳清晏身子一颤,眼眶瞬间红了:“父亲他……他竟要牺牲沈砚自保?”她咬着唇,从怀中掏出一卷密档,“这是父亲近年勾结酷吏、构陷忠良的证据,还有他当年为脱罪,答应幽冥阁替其保管《阴阳镇鬼录》残页的契约,求少卿拿它换沈砚一命,柳家的罪,我来担。”
裴衍接过密档,眸色沉沉。他忽然明白,这局里的人,各有各的心思:沈砚奉了旧主之命接近柳家,却动了真情;柳崇安受恩于幽冥阁,却为自保要反咬一口;柳清晏夹在亲情与道义之间,甘愿以己换彼。人心之复杂,竟比幽冥阵法还要难测。
就在这时,暖阁的门被推开,沈砚缓步走了进来。他已换了身干净的衣衫,脸色依旧苍白,却眼神清明:“清晏,不必如此。”他转向裴衍,从怀中取出一枚青铜符牌,“这是阁主临走前交给我的,能召出当年兵部谋逆案的所有生魂作证。柳大人的罪,该由律法定夺,而我,既已违了阁中规矩动了私情,也甘愿领罚。”
柳清晏望着他,泪水落了下来:“你明知父亲要构陷你,为何不早说?”
沈砚笑了笑,笑容里带着苦涩:“我本想护你周全,可人心难测,我既算不到柳大人会背弃旧恩,也算不到自己会陷进去。”
正说着,大理寺外传来马蹄声,武后派来的内侍已到,要提沈砚入天牢。裴衍看了眼手中的密档与符牌,又看了看相拥而泣的二人,还有那枚泛着幽光的玉佩,忽然道:“且慢。”
他转身对内侍道:“沈砚并非幽冥阁余孽,而是大理寺安插的暗探,至于柳崇安的罪证,我即刻入宫面圣。”
内侍一愣,刚要反驳,却见裴衍亮出了那枚鸾鸟暗令,只能悻悻退下。
书房内,沈砚与柳清晏皆是愕然。裴衍将密档收好,沉声道:“幽冥阁已散,可人心的幽冥却还在。我保你,不是因为你是幽冥阁暗桩,而是因为你没忘公道,也没失真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