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何况,”梁夫人补充道,眼神冰冷如霜,“晗儿此番出事,背后牵扯甚广,无论是哪位皇子的手笔,东宫都未必干净,甚至可能乐见其成,暗中推波助澜。我们若此时表现出丝毫对东宫的背离或怨怼,不仅救不回晗儿,只会让梁家成为众矢之的,死得更快!”
梁昭听得心惊胆战,忍不住上前一步,急切地问道:“所以,父亲,母亲,我们梁家……只能做太子党了?哪怕太子可能……可能就是害了晗儿的幕后黑手之一?”
“是。”梁老爷和梁夫人异口同声地回答,语气坚定,不容置疑。
“至少在明面上,必须如此。”梁老爷着重强调,目光扫过众人,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我们要表现得比曜儿更积极,更忠诚。要让陛下看到,要让太子看到,要让满朝文武都看到,永昌侯府是坚定不移的太子党,是东宫最忠实的拥护者!唯有这样,我们才能最大限度地获取东宫的信任,至少是不被敌视,才能在这惊涛骇浪中,为梁家争取一丝喘息的空间,也才能为暗中寻找晗儿,打通可能的信息渠道。”
这是一场极度凶险的表演,一场以家族命运为赌注的豪赌。梁家要在明知太子可能牵涉其中、甚至就是导致梁晗“被消失”的元凶之一的情况下,主动向其靠拢,宣誓效忠。他们要戴着忠诚的面具,在虎狼环伺的东宫势力下,小心翼翼地寻找真相,营救亲人。
“那曜大哥那里……我们要不要提醒他一句,或是让他与我们保持一致?”梁昭依旧有些担忧,毕竟梁曜也是梁家子弟,若是他的行事与家族立场相悖,难免会惹来麻烦。
“不必管他。”梁夫人冷冷地打断了儿子的话,眼中没有半分温度,“他既然选了暗路,就让他去走。我们走我们的阳关道,各凭本事。更何况,他的‘顾侯党’身份,看似与我们的‘太子党’立场冲突,实则在关键时刻,或许还能为我们与东宫之间,提供一层意想不到的缓冲或烟雾,让外人以为我们梁家内部并非铁板一块,反而能降低东宫的戒心。”
策略已定。梁家这艘在惊涛骇浪中飘摇的大船,最终被迫选择了一个看似最稳妥、实则暗藏无数杀机的港口——东宫。而这一切,都只是为了在绝境中保全家族,并伺机寻找那个消失在权力漩涡中心的儿子、弟弟、父亲。
林苏默默站在一旁,听着祖父祖母冷静甚至冷酷的算计,心中对这场权力游戏的残酷有了更深的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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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凝重中,一个细弱、带着明显颤抖的声音,怯生生地划破了死寂。
是婉儿。
她不知何时已从母亲墨兰身后挪了出来,小脸煞白得像张宣纸,眼圈红得如同浸了血,长长的睫毛上缀着几颗晶莹的泪珠,像挂在草叶上的晨露,稍一碰就会滚落。她双手紧紧揪着自己水绿色的绫罗衣角,指节都泛了白,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才鼓起勇气抬起头,看向梁老爷和梁夫人,声音带着浓浓的哭腔,却努力想让每个字都清晰可辨:
“祖父,祖母……我……我愿意去。”
屋内所有人都一怔,不约而同地看向这个向来胆小温顺、连见了生人都要躲在母亲身后的二姑娘。梁昭夫妇面露错愕,墨兰更是心头一紧,下意识地想将女儿拉回身边。
婉儿吸了吸鼻子,泪珠终于像断了线的珍珠,扑簌簌滚落脸颊,砸在衣襟上洇出点点湿痕。她一边哭,一边断断续续地说:“我……我可以去……去做玉贵妃之女,安乐公主的伴读……我听闺房姐妹们说,安乐公主年纪与我相仿,宫里正要选品行端方的贵女入府伴读……我,我去……这样……这样我们家,是不是就能……能在那边……也留一点点……喘息的地方?”
她的话逻辑并不完全通顺,带着天真和对未知的恐惧,却把那份笨拙的心意说得明明白白——她想去五皇子生母玉贵妃的女儿身边,做一个微不足道的伴读,以此为梁家与玉贵妃一系(五皇子势力)牵上一根脆弱的关系纽带,为风雨飘摇的家族多争取一丝生存空间。
“我不是不想去……”婉儿越说越委屈,终于崩溃般哭出声来,转身扑进墨兰怀里,肩膀剧烈地颤抖着,“我就是……就是胆小……我害怕宫里的规矩,害怕不认识的人……呜呜……可是我不想家里出事,不想爹娘和祖父祖母为难……”
墨兰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揪住,又酸又痛,密密麻麻的疼蔓延至四肢百骸。她紧紧搂住瑟瑟抖的女儿,下巴抵着她的顶,喉头哽咽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这个平日里连大声说话都不敢、受了委屈只会默默掉眼泪的孩子,竟然听懂了刚才那些关于站队、关于生死的沉重讨论,还生出了如此“胆大包天”又令人心碎的念头。
就在这时,“哐当”一声巨响,坐在稍远处绣墩上、一直闷头不语的二房次子梁圭锐猛地站了起来,椅子腿在青石板地上划出刺耳的声响,打破了屋内的悲戚。他年纪比婉儿还小两月,正是半大不小、浑身是劲却不知天高地厚的年纪,一张小脸涨得通红,像熟透的苹果,梗着脖子,攥着拳头,带着一种初生牛犊不怕虎的莽撞劲儿,大声道:
“我去!让我去给五皇子当伴读!这样婉儿姐姐就不用怕了!”
他这话说得突兀又天真,仿佛皇子伴读是谁想去就能去的寻常差事,全然不知其中的门道与凶险。
他母亲苏氏脸色骤变,又惊又急,急忙伸手将他用力按回座位,压低声音严厉斥责:“胡闹!你给我坐下!休得胡言乱语!皇子伴读是何等尊贵的身份?那是要文采斐然、品行端正、家世清白的世家子弟才能胜任的!你看看你,要文采没文采,要武功没武功,性子又这般跳脱顽劣,毛手毛脚的,你拿什么去当伴读?岂不是给梁家丢脸,惹祸上身!”
梁圭锐被母亲呵斥,脖子梗得更直了,不服气地撅着嘴,眼眶却微微泛红。他转头看向自己的父亲梁昭,眼中满是希冀的光芒,仿佛在期待父亲能为自己说句公道话。
梁昭看着儿子那混合着冲动、懵懂与委屈的眼神,心中五味杂陈。他当然知道儿子顽劣不堪,距离皇子伴读的标准差了十万八千里,这个提议简直是异想天开。但这份在家族危难之际,想要挺身而出保护姐姐、为家族分忧的心意,却让他这做父亲的既觉幼稚可笑,又生出些许莫名的触动。他犹豫了一下,竟然没有立刻附和苏氏的斥责,反而转头看向梁老爷,试探着开口:“父亲……锐儿虽然顽劣,但胆子大,身子骨也结实,性子直率,没有坏心眼。或许……或许可以从现在开始教导,多在外面说说他的好处,未必……未必就没有一丝可能?”
这话一出,一旁的锦哥儿(梁昭长子)忍不住扶额,脸上露出“我爹和我弟怕不是疯了”的无语表情,轻轻摇了摇头,实在不忍看这异想天开的场面。
梁老爷更是直接皱紧了眉头,脸色沉得能滴出水来,只是摇了摇头,连反驳的话都懒得说。让梁圭锐去给五皇子当伴读?这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不仅对家族毫无益处,反而可能因为他的莽撞无知,说错话、办错事,给梁家惹来灭顶之灾。
梁夫人看着眼前这乱糟糟的一幕,尤其是梁圭锐那不知天高地厚的提议,以及梁昭那不合时宜的“慈父”心态,只觉得心头那股压抑已久的怒火“蹭”地一下窜了上来。她猛地一拍桌案,“啪”的一声,震得案上的茶盏都微微晃动,声音不高,却带着雷霆般的威严,字字冰冷刺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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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说给我滚出去!”
几个字,掷地有声,不容置疑。
梁圭锐吓得一缩脖子,像被霜打了的茄子,瞬间蔫了下去,不敢再吭声。苏氏和梁昭也瞬间噤声,垂下头,不敢再多言半句,生怕触怒了盛怒中的梁夫人。
屋内再次陷入死寂,只剩下婉儿压抑的抽泣声,断断续续,像一把钝刀子,割得人心里生疼。
墨兰低着头,目光落在自己绣鞋尖上那颗微微颤动的珍珠上,心中一片冰凉与茫然。她想保护女儿,却又深知家族处境艰难,自己无能为力,这份无力感让她几乎喘不过气。小女儿闹闹(玉疏)似乎被刚才祖母的怒气吓到了,又或许觉得大人们讨论的事情太过遥远,与自己无关,干脆仰起小脸,呆呆地望着屋顶彩绘的藻井,那里画着繁复的云纹与仙鹤,仿佛藏着什么特别吸引她的东西,眼神澄澈而懵懂。
梁圭锐被祖母呵斥,又见父母都不再支持自己,脸上有些讪讪的,却又不甘心就这么完全沉默。他偷偷抬眼瞄了瞄四周,见没人注意自己,便用手肘悄悄碰了碰旁边神游天外的闹闹,压低声音,带着一丝委屈和不服气问道:“喂,闹闹,你说呢?我……我真的一点好处都没有吗?真的不能去给五皇子当伴读吗?”
闹闹被他碰得回过神,眨了眨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先看了看哭得伤心欲绝的二姐姐婉儿,又看了看一脸不服气却又有些无措的堂弟梁圭锐,小脸皱成了一团,露出为难的神色。她很诚实地、带着点苦恼地回答:
“我……我不想二姐姐去当伴读,她胆子那么小,宫里的人肯定都很厉害,二姐姐去了一定会被人欺负哭的……可是,”她挠了挠自己的小脑袋,看着梁圭锐,更加苦恼了,“锐哥哥你的好……我也真想不出来呀?你平时除了爬树掏鸟窝,就是和人打架,还总抢我的点心吃……”
童言无忌,却像一面清澈的镜子,映照出此刻梁家小辈们最真实的状态——有想要牺牲自己却力量微薄、满心恐惧的纯粹(婉儿),有一腔热血却能力不足、不知世事艰险的莽撞(圭锐),有看似置身事外却并非完全懵懂、保有孩童本真的观察(闹闹)。
而始终安静站在墨兰身边的林苏(曦曦),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她看着哭泣的婉儿,看着不服气的圭锐,看着茫然的闹闹,再看向上疲惫而决绝的祖父母,以及一脸愁苦的父母,心中那份属于成年灵魂的责任感与紧迫感,变得愈清晰和强烈。
梁老爷沉吟良久,指尖在光可鉴人的紫檀木桌面上轻轻叩击,“笃、笃、笃”的声响在寂静的书房里格外清晰,像是在掂量着某种关乎家族命运的抉择。婉儿那带着哭腔的提议,虽出自孩童之口,满是天真与怯懦,却意外地触动了他心中某根久未拨动的弦——那是历经朝堂数十年风雨,对权力制衡的敏锐直觉。
“婉儿这个提议……倒不全然是孩子话。”梁老爷缓缓开口,声音打破了屋内的沉寂与尴尬,目光扫过众人,带着一种深思熟虑后的清明,“至少,这让我们不必过早、过明地彻底倒向某一方,给家族留了条转圜的余地。”
他的目光变得悠远,仿佛穿透了书房的墙壁,回到了多年前的御书房。“陛下当年玉汐之事,陛下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地说过,我们梁家的女儿,要么有福气进宫伴驾,要么……就该配予朕的五皇子。”他顿了顿,语气里添了几分复杂,“这话,当年听着是天家殊荣,只当是陛下随口的赞誉,如今想来,未尝不是陛下早早布下的一步闲棋,或是……一句敲打,提醒我们梁家,始终是天家棋盘上的一颗子。”
说罢,他转头看向梁夫人,两人四目相对,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那眼神里,有对帝王心术的忌惮,也有对家族未来的考量,无需多言,彼此便已明白对方的心思。
“如今,宁姐儿入宫陪伴太后,”梁老爷收回目光,继续有条不紊地分析,“太后虽然于皇子纷争之外,但毕竟是帝后之尊,是皇家的定海神针。宁姐儿在太后身边伺候,我们梁家与皇室的关系便有了这层‘孝道’与‘天家亲情’的纽带,看似亲近,实则处于一种微妙的中立——既不依附太子,也不偏向其他皇子。”
“曜儿那边,”他话锋一转,语气微冷,带着对庶长子的不满与无奈,“他明里追随袁二郎,借着华兰的关系站稳脚跟,暗地里却投靠了顾侯。顾廷烨是陛下手中最锋利的刀,是绝对的纯臣,曜儿这般做派,在外人看来,也可以解读为我们梁家在谨慎地保持‘帝党’色彩,同样是一种中立姿态。”
“若是婉儿,”他的目光缓缓落在依旧埋在墨兰怀里啜泣的二孙女身上,语气柔和了些许,“能以伴读身份进入玉贵妃宫中,亲近安乐公主……这既算‘应了’陛下当年关于‘五皇子’的戏言,又不算真正定下婚约,进可攻退可守。更重要的是,这向外界传递了一个明确的信号:我们永昌侯府,女儿在太后处尽孝,孙女与贵妃公主为伴,儿子(庶子)追随帝党近臣……我们不偏不倚,只忠于陛下一人,听凭圣意安排。”
这是一个极其高明且风险极高的走钢丝策略。在太子、三皇子、五皇子三方势力之间,试图维持一种精妙的平衡,将所有选择的主动权,看似恭敬地交回皇帝手中,既不得罪任何一方,又能让家族在风暴中暂时得以保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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