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宝林脸色更加难看,整个人也有些摇摇欲坠起来,眼看那医女将药奉到自己眼皮子底下,手微微抬起又放下,正举棋不定之时,忽听逢春问道:“方才确实耽搁的久了些,宝林不愿饮,可是觉得这药放的太凉了,难以下肚?”
虽不知逢春何以突然松口,可金宝林显然松了口气,忙顺着前者的话道:“不敢欺瞒姑姑,实则是侍奉我的许太医有过叮嘱,熬药的火候、盛药后搁置的时辰都是有讲究的。我从前倒是不在乎这些,可如今……万事小心总是没错的。”
顿了顿,又迫不及待道:“所以,还是让我的宫女去司药司另取一碗药吧,姑姑的好意我这厢心领了。”
那小宫女一听,立刻便想推开人跑出去,却又一次被拦了下来。
“……季姑姑?”
逢春又是一笑,“奴婢说过了,宝林的身边人,留在宝林身边伺候就够了。至于宝林的药,奴婢过来前已打发人问过侍奉宝林的许岱太医了,也从他那里取了药方和药材。宝林若有需要,奴婢这就让医女们去院子里架上炉子,重新熬煮便是……还是说,宝林根本不是为了取药,只是想出去找人。是谁呢,太后吗?”
金宝林听得冷汗涔涔,“太后”二字既出,再不敢提让宫女取药的事情,只颤着指尖接过医女递来的瓷碗,两眼一闭,赴死般喝了下去。
逢春一直看着那瓷碗见了底,方才满意地一点头,又朝医女抬了抬下巴,前者便托着空碗退回原处。
“宝林的身子是弱了些,既如此,接下来的话便坐着答吧。”
金宝林勉强道:“谢过季姑姑。”
“方才的问,宝林可还记得?”
“……记得。”
逢春遂道:“便请宝林说说吧。”
“季姑姑,我说过了,”金宝林强撑着笑脸,“我没看清,真的没看清。”
“宝林莫要同奴婢打趣了,”逢春面露难色,“若连您都没看清,那太后娘娘又是凭什么去的含凉殿,又为何独独要拿卫婕妤的猫儿论罪?”
“……卫婕妤?”
金宝林一下子盯住了逢春的脸,试图从前者脸上看出些许端倪,而后不死心般询问道:“含凉殿何时多了位婕妤娘娘,咱们却不知?”
逢春笑盈盈道:“宝林该知道的呀,含凉殿从来都只住了一位姓卫的娘娘,便是从前的卫美人哪。皇后殿下心疼她受了委屈,是以一大早便去请了陛下的旨,想来午后便会晓谕六宫了。”
“可是太后她……”
金宝林喃喃道。
“什么?”
逢春只当没听见,复问道。
金宝林一下子闭了嘴,微垂着脑袋再不看人,只抚着肚子的手从一只换成了一双,像是溺水者抓紧救命的浮木般,用力到指尖都有些发白。
“卫婕妤大喜,宝林想来也是替她高兴的,”逢春盈盈带笑,“便请宝林早些将皇后殿下要问的事情答了,也好早些去含凉殿道贺哪!”
“……是,妾身听问。”
金宝林一下子瘫了身子,只强撑着不在人前失态罢了。
逢春丝毫不嫌麻烦,又笑着重复了一次方才问过的话。
而后,总算等来了金宝林的回答──
“好像是只棕黄色的猫儿,可其中有没有杂色,我是真记不得了……”
“个头、个头也不小,圆滚滚的跟只小老虎崽子一样,叫声也刺耳,咻的一下窜出来,妾身是真被吓得厉害。”
“……我,季姑姑,我是真被那猫惊着了,可当时皇后殿下和高位的娘娘们都陪着陛下去围场了,我也是找不着做主的人了,这才去求了太后娘娘哪!”
“我、我是真没说过那猫儿是卫娘娘养的呀!”金宝林越说越慌张,一度想下榻走到逢春身边解释,被左右的人拦下了才作罢,“可御苑附近,就一座含凉殿,里头也确实只住了个养猫的卫娘娘哪……我当时还只是个小小的御女,哪里敢冤枉四品的美人呢!”
金宝林说着,又想去扯逢春的袖子,“姑姑、姑姑!还请您将这些话带给皇后殿下,也、也替我说些好话。天神在上,我是真不敢有坏心思哪!”
逢春不为所动,只退后两步,避开了金宝林胡乱伸来的手,又朝身后人一示意,立刻便有宫女去到殿外,不多时抱回一只体型硕大的猫儿,此刻正抗拒地在人怀里乱动——正是金宝林方才形容的模样。
“这、这是……”
金宝林面露茫然。
“宝林请先细瞧瞧,看是否就是冲撞了您的那只畜生。”
那怀抱猫儿的宫女便又走近了几步。
金宝林不自觉缩了缩身子,只瞧了一眼便害怕般收回了视线,口中含糊道:“……瞧着、瞧着倒是有几分相像,想来应该是吧?”
逢春又是一抬手,那宫女便会意地退回人后。
“宝林不必着急,多看几眼,想清楚了再答。”逢春从容道,“若这只猫儿不像,咱们便再换只猫儿来认,总能找到冲撞了宝林的那只。”
“姑姑的意思,我听不懂……”
金宝林迟疑道。
“皇后殿下也是怕再冤枉错了人,所以在命奴婢来观云殿以前,已先去各宫抱了所有有主的猫儿,想着若是宝林记不清了,便一只一只的看,总是能想起些什么的……好在宝林自己还有些印象,倒免去这许多的无谓工夫。”
逢春笑着解释。
“……这也是只有主的?”
金宝林颤着声音问道。
“也算是吧,”逢春瞥了一眼,“这猫儿原是某位太妃养的,因素日溺爱的紧,便将性子也养的天不怕地不怕了些。前些日子抓伤了照顾它的宫女,之后便跑的无影无踪了,这两日才自个儿回来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