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她终究算错一步。
她当季邕是同母亲一般好拿捏的人,被她扮出的假面骗得团团转,却不曾想季邕根本不打算与她同演这场戏。
他要掀了这戏台。
……
她在镜溪城中长大,每日虽不至于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但生活的范围始终以关家为中心,算不得多么广阔。
人在宅子里待久了就容易发疯,她有时觉得这世上的每个人都是不同的水流,自由些的,是溪水河水甚至海水这样的活水,不自由的,宅子里的,宫殿里的,就是池水潭水。
她只想把另一口潭水搅得乱一些,好看看她是否也同自己一般,在这块淤泥般的地界挣扎不已。
但她从未想过要把潭水抽干。
失去姐姐的踪迹后,她找上季邕质问,却得知此事母亲也有份,两人甚至是合谋。
镜溪城就坐落在青镜山脚下,但她从未离开过镜溪城,对青镜山一无所知。凡俗之人与修道者相去甚远,季邕与她无甚区别,又怎么会忽然想到把姐姐送上仙山,又怎么会知道归墟还会给送孩子修道的家庭一笔相当可观的抚恤?
此事处处都透露着古怪。
但母亲那里显然也问不出什么,她只能继续与季邕虚与委蛇。
直到那日姐姐的归来。
……
她不是姐姐。
若是姐姐得知她要嫁给季邕,一定不会是如今这般漠然的神情。
****
这些便是关云铮一行人来到小院之前,殷含绮从季邕身上看到的记忆。
准确地说那并非记忆,而是杀人者身上残存的因果。
他为何杀人,死者又为何被杀。季邕这种烂人,手上居然只沾了关云漪一条人命,一条因果线清晰分明得如同大雪过后,雪地中的那行脚印。
鬼灯楼与鬼魂打交道,自然能看见季邕周身缠绕的鬼魂裹挟了多么深重扭曲的恨意。
殷含绮只是随便伸出手试探,那些因果就像扎手的荆棘一般缠绕上来,把一切隐秘不可告人的思绪全部告诉了她。
殷含绮手中桃花面上的绣纹微微发着红光:“你想要什么?”
“我想要我姐姐活着。”
殷含绮笑着叹了一口气:“你知道她已经死了。”
“那就让季邕死得比我姐姐还痛苦。”
“可以,此事我之后会帮你实现。但在实现此事之前,我要问你一个问题。”殷含绮这样说道。
“与此事有关的我都告诉你了。”
殷含绮托着下巴:“是啊,我知道你也没少往他身上捅刀子,可惜他污糟手段太多,你斗不过他。”
“……你要问什么?”
“你想让我告诉那个人,你是怎么死的吗?”
因果中的关云漪沉默了一会儿:“不必了,她不是我姐姐。”
“那她可能会一直恨你,甚至会觉得,是你导致了你姐姐的死亡。”
“我姐姐也恨我,不差她这一个无关的人。”那声音停顿片刻,“也确实是我害死的姐姐。”
“既如此,我没有别的要问的了。”殷含绮收回手。
“你要如何帮我实现?”
殷含绮笑起来:“你大概不认识我,但你或许听过鬼灯楼?”
“邪修?”
“对,你现在是鬼魂了,妹妹。”门外逐渐响起零散的脚步声,应该是闻越带着关云铮等人过来了,殷含绮收敛起笑意,“鬼魂拥有的力量远超你所想,你可以亲手折磨他,让他——”
生不如死,一如季邕此刻。
殷含绮收起扇子,径自转身离去,把季邕不似人声的惨叫哀嚎远远地抛在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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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过来一个多月的光景,吃的饭菜不是师门菜地里自己种的,就是闻家酒楼的大鱼大肉,关云铮还没吃过像今天这顿这样……朴素但不失风味的饭菜。
虽说她自己做菜可能也差不多是这个风格,但菜色就存在着根本上的不同——归墟哪有鲫鱼啊!
鲫鱼豆腐汤、桂花糖藕都是寻常菜色,但身在归墟时实在是巧厨难为无鱼、桂花之炊,偶尔煮奶茶时让李厨下山找水牛乳已经够折腾了,要是做菜的时候还需要青镜山上没有的食材,还不知道每次下山要折腾多久。
一桌子菜被众人一扫而光,关云铮饱餐一顿,立竿见影地发起饭晕,想要帮忙收拾碗筷时被农户们轻巧拨开:“哪有让主家做事的。”
她只好晕乎乎地去旁边坐着,没坐多久又被独自开朗的闻越拉起来:“走,我们去钓鱼!”
关云铮晕头转向但十分配合,跟着闻越走出去好几步才想起没看到楚悯,又转过身想招呼一声。
“小悯已经跟师兄一起去池塘边了,就差我俩了,快走快走。”闻越拉住她袖子大步朝前走。
她感觉自己晕得厉害,但又探究不出究竟是哪里不舒服导致的,每走一步都活像中暑,眼前的颜色全部变成闪着光的色块,在她视线里张牙舞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