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云铮仍旧看不惯竖版字,因此眼睛虽读得飞快,脑子却落在后头缓慢地处理着信息,也就还有余暇调侃一番自己精彩的修仙生活。
可当她的大脑处理完了已经阅读过的信息,她脸上的轻松神情就有些挂不住了。
什么叫“心魔引能缓和走火入魔的进程”?
什么叫“长时间与心魔引共生能极大可能地规避爆体而亡?”
“与心魔引共生之人会成为极佳的邪修之体”又是什么意思?
她只是看不惯竖版字,又不是不识字,但这些字连在一起她怎么看不明白呢?
关云铮拿着信纸一脸茫然:“意思是我变成心魔引这东西的培养皿了吗?”
楚悯没明白培养皿这个现代化的词是什么意思,但“培养”一词理解起来显然并无难处,她神色担忧:“这只是那邪修的一面之词。”
关云铮把看完的信还给楚悯,下意识深吸了一口气:“这是他写的供词?”
楚悯点点头:“大概是的。”
关云铮感到一阵头晕目眩,不明白之前除了活人炼丹几乎问不出什么的邪修,怎么忽然又有了这么多新的供词,字字句句还都这么的……触目惊心。
楚悯的神色带着些歉意:“我先前以为将隐只是个寻常的天问法器,便没有及时询问父亲,但它耗费精力运行让我无法放心,所以昨夜才会给兄长和父亲写信……”
关云铮摆摆手表示自己并不在意这一点,但身体内涌上来的不适感依旧没有褪去。
中午的鱼分明处理得很好,黑衣*和血都清理干净了,为什么她此刻却像被腥味堵住了咽喉,想吐吐不出,咽又咽不下?
她强迫自己暂时忽视这种感觉,看向楚悯:“你父亲……是如何得知的?”
信中并没有明说,但楚悯确实有所猜测:“大概是溯洄。”
关云铮明白了:“回溯记忆?”是啊,她怎么没想到,溯洄是小悯父亲做出来的,将隐也是,溯洄中甚至原本就有死者魂魄残存的记忆,而将隐能回溯记忆,那溯洄可以看到记忆也不奇怪。
楚悯皱着眉头:“父亲寻常时刻是不会动用溯洄的,一定是又‘问’出了什么才会这样做。”
问题就在于,他问出了什么?
关云铮缓过那阵强烈的恶心,使劲揉了一把脸:“究竟有多少个心魔引?鬼灯楼又为什么会把心魔引给我?”
这个问题先前一直被她有意无意地忽视了,现在被问出来瞬间牵连出了更多早先被她忽略的问题:为什么这几个鬼灯楼的邪修都记得她?或者说记得原身这张脸?为什么最初那个邪修在认出她之后给她种下了心魔引?他先前分明只是想给她引魂。如果心魔引真的像这个邪修的供词一样,对邪修有益,那给她种下心魔引的人知道吗?是出于这个目的给她种下的吗,为了让她变成邪修?
他为什么觉得她会顺他的意,变成邪修?
难道心魔引就真的无可逆转,无论她是用正道的修炼方式还是走歪门邪道?
关云铮想冷笑,但面上勉强控制住了表情,抬起头对楚悯说:“我想做一件事,但可能有些冒犯。”
楚悯看了一眼她眉心,确认并没有浮现出红痕后放心道:“当下不是讲究冒犯与否的时候。”
关云铮把手放在她的乾坤袋上:“你说将隐能通过这封信,回溯出你父亲写信时的记忆吗?”
“或许可以,但我父亲是将隐的制造者,所有的法器都不会违逆它们的制造者,除非……”楚悯垂眼看向关云铮手心那个互相嵌合的轮盘。
将隐向来是“念起则动”,一旦关云铮不对它提前施加管束,便会立刻运作起来。
“咔哒”一声,在关云铮的眼中,将隐开始转动。
楚悯捕捉到了那一瞬间关云铮眸光的闪烁,明白将隐已经开始运作,于是补全了方才的未尽之言:“除非制造者把法器完全交给了使用者。”
关云铮顾不上在这个节骨眼去思考天问的掌门为何要把将隐完全交给她了,因为一段完全陌生的记忆画面已经在她眼前徐徐展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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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间里的灯火晃了晃,楚泽枫抬起头,脸上浮现出有些莫名的神色,随即起身往议事堂走,在路上遇见了正要过来找他的楚恽。
“父亲去议事堂?今日有何要事?”楚恽问道。
楚泽枫看了他一眼,脚步没停:“小悯给你传信了?”
楚恽看了眼袖子,灵牒没发出一点光亮,因而沮丧道:“未曾。”
楚泽枫平静地应了一声,又说:“归墟有信。”
楚恽皱眉:“归墟?”
楚泽枫颔首:“你跟我过来一起看。”
楚恽一头雾水地跟上了。
议事堂今日无事可议,只点了几盏用来传信的烛火,故而堂内有些昏暗。
那封信静静地待在一盏烛火下方的桌面上,看来已经到了一会儿。
楚泽枫上前拿起信件拆开,看了一会儿后忽然看向一直跟在他身后的楚恽:“前几日那个邪修,送去仙盟了吗?”
楚恽本还在翘首以盼信件中小悯的消息,闻言愣了愣,又立刻肃然答道:“尚未,仍在门中关押。”
楚泽枫把信给他,又简短道:“去看看。”
楚恽一面跟上他父亲脚步,一面低头飞快地扫过信件上的内容。
是小悯的字迹,会写成信件而非灵牒传信大约是因为内容太多,借助烛火而来大概是有归墟之人的帮助,只是这信中所写……
那日父亲让他转交,他只知那物是新造法器不知用途,原来并非寻常天问法器?既没有对使用者的境界设限,又不用使用灵气?
那岂非几乎不曾付出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