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她问:“郎君方才去哪了?”
此话一出,张庭能明显感觉到掌下之人的脊背一僵。
宗溯仪暗骂一句老狐狸,赶忙埋起头,甚至不敢让她看到自己的脸,生怕又被看出点什么。
他强装镇定:“能去哪儿?不是跟你说过找小容看香囊了吗?”说着他忿忿地扯开腰上的手,撑着她的肩膀爬起身。
张庭戏谑道:“什么香囊要看那么久?”侧了侧头,故作惊讶:“咦,郎君眼眶怎么肿了?”
“就是要看那么久!你是女人你不懂,别乱说。”宗溯仪双眼圆睁,急忙转过身,又怕自己行事过于突兀引起她怀疑,装作口渴走到桌几倒水。
喝过水看到桌几上还摆着一盘鲜美的桃,他灵机一动,转移话题:“你这桃倒是新鲜。”
张庭淡笑一声,顺着他的意道:“是挺不错的,果香绵延,味道脆甜可口。”
宗溯仪忽而看到边缘不起眼处有一颗形状稍小的桃,他拿起细细看看,比盘子里所有的桃都要红,乃至于红得发黑。
这定然极甜,为何摆在边缘?
“郎君这桃不甜,你吃别的桃吧。”
“哪里不甜?这一看就很甜。”宗溯仪听了这话,瞅了眼手里红黑红黑的桃,一点都不信。
张庭言辞恳切劝慰:“真的一点都不甜。”
宗溯仪歪着头斜睨张庭一眼,寻思着她是不是故意这么说,然后独吞这颗桃?
太可恶了!以前只有一盅银耳羹都会想着他,从外面回来也记得给他带吃的,现在却只想骗他然后吃独食!如今他还没毁容呢就落得这般境地,越果真毁容,张庭岂不是恨不得将自己发配边疆?
“我就要吃!”宗溯仪越想越气,原本他也不想吃桃,但被这么一激,这桃他还真就非吃不可了!
宗溯仪腮帮子微微鼓起,牙齿细细摩擦,拿出帕子简单擦拭就往嘴里送。他黝黑的瞳仁瞪着张庭,露出得意又挑衅的神情,活像只斗胜的公鸡,扬了扬下巴,嘴里上下咀嚼。
只不过下一瞬,他白净的脸霎时扭曲,忙将口中的浊物吐出。
什么东西,又干又苦又酸!
宗溯仪电光石火间想通其中关窍,愕然抬首便见某人的笑脸,不由气得浑身发抖。
又被耍了!!
第79章
宗溯仪称他吃过的那桃为浊物,殊不知陆佑的桃转送到成泰帝面前时的模样,才称得上一句浊物。
小小的躺在匣子里,干硬如石,边缘还挂着点点青色的霉菌,完全看不出原本的模样。
信件并一匣子桃八百里加急送来时,已经戌时过半,成泰帝正躺在床上和宫侍深入了解。好事被人打搅,她心情极度不虞。
成泰帝斜倚在小榻上,衣衫散乱,锁骨上敞露着那宫侍挠出的道道红痕。她半垂着眼皮,淡淡瞥了眼婢子手上高举的秽物,鼻尖重重喷出浊气。
她皮笑脸不笑,道:“大晚上兴师动众的,撞墙将军就为让朕看这等秽物?”眼底掠过一闪而过的寒芒,“看来她觉得泰州府不好,想去试试边陲的墙够不够硬。”
宫婢总管立在一侧,悄悄瞟了眼成泰帝的脖子,暗啧一声。
哎呦!这年纪小就是不知事,瞧把陛下给挠的!
她腆着脸嘿嘿笑两声,“陛下,还有封折子呢。”
“念。”成泰帝双目阖上,动了动嘴。
宫婢总管笑容满面,“喏。”随即拿起折子逐字念道:“微臣谨奏:旱魃肆虐、民生凋敝……”念到这还算正常,近些年本就大旱,大家日子过得都不顺心,可下一句却令她骇然失色,不敢脱之于口。
成泰帝双手放在胸前小憩,迟迟听不到下半段,倦怠问:“怎么?撞墙将军说什么了?莫非又骂朕昏庸?”还真是初生的牛犊不怕虎,一股子劲儿莽着干。
宫婢总管面上血色褪尽,抖着声:“不不是……”她显然极为了解自己侍奉的君王,即刻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成泰帝敏锐地嗅到了不同寻常的意味,正要睁开眼,便听一道极为小心的声音:“陛下,上面说漳州府要反了!”
她瞳孔紧缩如针,面上懒散顷刻撤去,腾的一下坐起身,额间青筋暴起,吼道:“你在说什么?!”好似猛虎咆哮,要将世间一切震碎,骇得殿内一众宫婢刹那跪伏在地。
八年前,成泰帝御极之初,皇权未稳,漳州府便爆发史无前例的叛乱。整个宗室认为这是她德不配位的凶兆,甚至私下商议另立新君。分明是先帝留下的沉疴烂账,竟要她来做顶罪羊!!
如今她大权在握,早已不是昔日那个看群臣脸色的木偶皇帝,却遇百年难遇的旱灾,又再度爆发叛乱,这岂不是向天下人称道‘她获罪于天’?!
成泰帝眼神凌厉如刀,一把夺过宫婢总管手里的折子,怒瞪着逐一查看。
看完之后,她悄然松了口气,流民仅不过千余人。
轻轻踹了踹地上的总管,“瞧把你吓的,快起来。”
只是又想到官仓无粮可放,致使百姓暴乱,令她眉头紧锁,太阳穴突突跳动。这些蠹虫贪了她的钱,竟还搞出这么大乱子!
总管捂着脸,老泪纵横爬起来。
成泰帝睨了她一眼,“你哭什么,出了这么大乱子朕都没哭。”
“婢子是为陛下您哭。”总管哽咽着,声音里饱含忧惧。
“为朕哭?”
总管红着眼悲戚道:“陛下自登基以来夙兴夜寐,从未懈怠朝政。这些官员不思为您分忧,竟反倒给您添乱!”
成泰帝慨叹一声,拍拍她的肩膀:“胥萩你有心了。”
胥萩扯过衣袖擦擦眼泪,吸吸鼻子,感怀道:“好在陆大人是个好的,远在泰州府都记着为您分忧。”
“若不是陆大人这封折子,您都还被蒙在鼓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