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泰帝颔首认同,笑道:“朕这撞墙将军捅破天似的胆子,还敢当堂指着朕的鼻子骂昏君。不过好在为人刚直,确实忠心。”可下一瞬,她眉间拢紧叹息着,“可怎就是那郑贼的弟子?”
郑博士乃是宗悬月的朋党、乡党,成泰帝对宗悬月痛恨厌恶至极,绝不许朝堂上再有这波人现身。
胥萩眸光一闪,顷刻收敛神色,不动声色喟叹:“说来郑博士自缢,这陆大人应可再择名师。”
成泰帝转念一想还真是,这人都没了,师徒情分能剩多少?
但她瞬间警觉,眯着眼揶揄道:“胥萩你这是吃了撞墙将军多少好处?今日这般为她说话。”
“婢子也想收,可陆大人的性子您知道,这不得被她狠狠骂作奸佞。”胥萩弓着身,笑得谄媚。
成泰帝闻言打消疑虑,哈哈大笑,脸上悠哉哉让胥萩传徐相来。
她没记错的话,漳州府知府还是徐聘一手提拔的。
那边这么大的事都没传到宫里,这老狗废了不少心思瞒吧!
这夜,徐相连夜被召进宫,又赶在东方吐白前回到家中,换了身行头赶去上早朝,整整一夜未曾合眼。
朝会之后,宫婢宣读了三道昨夜草拟的圣旨:
“朕闻漳州府大旱,千里焦土,朕心侧然……察泰州府佐贰官陆佑,器识宏远,惠政及民,今特授钦命赈灾大使,总领赈灾济世。”
此旨意令满朝文武摸不着头脑,钦差大臣往往都由京官担任。这么个捞油水的活计,干她泰州府小小推官甚事?
第二封是斥责漳州府知府失职渎职,命她将功折罪,拜谢圣恩。
至于最后一封嘛,便是命徐相筹措粮食运往漳州府赈灾。
三道圣旨宣读完毕,朝臣跪在地上面面相觑,机敏地察觉到了朝堂上不同往日的氛围,一个个噤若寒蝉。
徐聘回府后,她的弟子宋尹便慌不择路登门。
“老师,陛下这是什么意思?”宋尹刚从府尹升任吏部侍郎,屁股底下的位置才坐热乎,可不想这就被撤了!
徐聘手中握着圣旨,抬起疲惫的眼,沙哑道:“还能什么意思?陛下让我找一百万石粮食运往漳州府。”
怎么可能这么简单?
宋尹急得不行,手掌猛地一合,“哎呀!那何大人可是我们的人,今日朝会被批得那般惨,陛下还令郑婆子的弟子做钦差大臣。谁不知道她跟咱们最不对付?”她脑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惊恐地瞪大双眼,低声问:“老师,陛下该不会是想像三年前清算宗婆子那般对我们?”
那回陛下狠得骇人,将宗、林两府的人杀得片甲不留。宋尹还奉命督办此事,拢共四千三百人,一连九天在对面台上坐着,看从前最大的政敌一个接一个人头落地,她却怕得双腿打颤,生怕步了后尘。那时的场景,她这一辈子都忘不了。
“怕什么。”徐聘无精打采耸拉下眼皮,“你还不值得陛下动手。”
她歪着头倚在椅子上打盹,“当务之急是将这一百万石粮食凑出来。”
宋尹不解:“这有何难?国库拨银子您派人去采买便是?”片刻,她倏地瞪大双眼,反应过来:“陛下的意思是,不给一文钱让您去筹措?”
徐聘半晌没有动静,好似真的睡着一般。
宋尹愤然捶桌,压低声音:“陛下这是要将咱们当这个散财童女!”
“慌什么。”徐聘睁开眼,浑浊的眼中透出森森寒意,“八年前漳州府叛乱,国库不也没钱?”
宋尹恍然,眼神斜眯,唇角勾出隐秘的笑容,“老师是说再罚没一批商人?”
徐聘紧蹙眉头,目露怜悯,像是真的在忧心受苦的百姓般,“国难当头,再苦一苦她们吧。”
“咱们也是不得已为之。”
宋尹没一会脸上又带着愁苦,“届时,再如上回那般分账?”
徐聘将目光定定转向她,告诫:“陛下为国事操劳,眼下长生大殿还在督建当中,切不可因钱财耽误。”
“谢老师指点。”宋尹嘿嘿笑着,朝她一拜。
她眸中泛起狠意,沉声道:“另外帮为师查查,是谁给陆佑递的消息。”
……
转眼步入十一月,霜天肃杀,万木凋零。
三位师姐匆匆来张庭府上汇合。
荀晗还打趣她:“张解元,许久未见!失敬失敬。”
张庭笑着摇头,拉着她又邀其余师姐进门用饭。
待修整一两日,院里寒菊炸放,众人正式启程赴京。
这一路正好这几人都要参加春闱,张恕也没闲着,通通拉扯过来一齐考校,又是查经义,考策论。还约定答得最末等的那人,要亲自负责几人一日的饭食。
张庭和大师姐倒一回没输过,像邹月茹、荀晗、邬屏柳都被罚过不少,也是这回众人才知道,存在感最低的三师姐竟然烧得一手好菜,丝毫不输名厨。
夜里,众人围着篝火吃肉。
宗溯仪给张庭夹了块烤猪排,手扒到她肩上,凑过去说:“妻主,你可有三师姐这手艺?”语气饱含戏谑调笑,眼神看着就不怀好意。
温热含香的呼吸喷到张庭身上,吹得她耳畔又麻又痒,像是有蚂蚁在爬。
张庭眉头轻挑,宗溯仪那碗长寿面的水平还好意思笑她?
轻哼一声,在他脸侧耳语:“为妻不擅厨艺,但擅长做、你。”
宗溯仪指尖一颤,筷子险些掉地上,他羞恼地在张庭腰上拧了一把,耳尖红得几乎透明。
眼下还有好多人在,这个不要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