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丞州刺史府
闻熹坐在一树梧桐下,漫不经心地逗手臂上的一只鹦鹉。
鹦鹉很通人性,摇头晃脑地叫了两声“皇上吉祥”就得到一块草莓丁,喙动了两下,心满意足地吞下去。
“滚进来吧。”闻熹听到门口的动静,懒洋洋道。
守在门外的侍卫后脊背一凉,略带怜悯的眼神看向一脸颓丧地走进去的男人。
“属下见过主子!”墨绿衣衫的男人垂下头颅,低眉顺眼。
“闻九,本宫一直在想——”
闻熹自椅子上弯腰前倾身子,直到能和男人那一双浅棕色的眼眸对峙,他死死盯着眼前这双充满恐惧的眸子,故意把话顿了一顿。
“最近,你有点奇怪啊。”
男人面上的恐惧神色未曾更改分毫,慌忙就要跪地请罪,“请主子恕罪!属下定当结草衔环,万死以报主子恩德!”
“哦?那你说说,你何罪之有啊?”闻熹轻笑一声,缓缓直起身,还勾了勾手指示意男人上前,跪在面前的男人连忙谄媚地膝行两步,就在即将贴到闻熹的衣摆时,猝不及防的一脚踹在他的胸口,直把人踹得飞出半丈远。
“噗……”男人捂着胸口,咧开的嘴角渗出一丝血迹。
闻熹嫌恶地拍拍自己的衣角,皱眉道,“你,脏,别靠本宫那么近。”
“是。”男人乖顺地低下头,又重新跪行到闻熹面前一尺远的距离。
“属下自知有罪,请主子责罚。”
西江城破,鸾凤军队威势大增,闻熹震怒,连斩军中数十名将军的项上人头,男人就是去监督行刑回来复命的。
“不,闻九,你没有错。”
闻熹突然诡异地“咯咯咯”笑起来,手臂上的鹦鹉大约也觉得此人有病,从他手边的盘子里叼了一块切好的苹果丁就扑棱棱飞上了枝头。
闻熹淡漠地抬起眼皮看了一眼不够乖顺的鹦鹉,轻轻吐出两个字,“畜生。”
养不熟的畜生。
眨眼间,两颗枣核从指间飞出,不着痕迹地没入鹦鹉的腹部。
“滴答——滴答——”
血从树枝上一滴滴落下,片刻后,死僵的鹦鹉尸体从枝头坠下,扭断了脖子死在闻九的脚下。
闻熹颇为怜惜地抬起闻九的脸,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闻九,你是本宫从南盟的死人堆里挖出来的,你应该还没忘了与姓凤的国仇家恨吧?”
闻九,本名楚司佶,南盟盟主楚河的长子,算是曾经的“南盟太子”。
男人狠狠咬了下侧腮,拳头抱得越发紧,“自然!属下与那姓凤的暴君,不共戴天!”
“那就好,咯咯。”闻熹又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笑,继续道,“前几日城破出逃时,我看你似乎向着那西江城的方向多看了几眼,还寻思着,那里是不是有你的故人想要见面呢。”
“主子,属下的确是在看那姓凤的,只恨不能啖其肉,饮其血!”闻九的面容因为仇恨已经有些扭曲。
这时候,闻熹反倒做起了好人暗卫,“不急,不急,本宫当日答应你的事迟早都会实现的。”
“姓凤的会死,至于鸾凤的江山,你我二人平分。”
“属下不敢,陛下才是唯一的天下共主。”闻九诚惶诚恐。
“哦?”闻熹见他如此懂事,也不再为难,“既然南盟太子如此谦虚,那朕,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陛下圣明。”
这声“陛下圣明”听得闻熹实在悦耳至极,大发慈悲地挥挥手,让闻九退下。
“记得去找军医拿药,朕要你这条命还有大用。”
“是,多谢陛下关怀!”
闻九死死低着头,快步退出闻熹的院落。
作为闻熹身边的第一人,他分到的是曾经城中长史的宅邸。
回到宅中,闻九沉着脸挥退侍候的众人,等到确定门窗都关闭得严严实实,闻九才泄了一口气,歪倒在床上。
“我呸!狗屁的皇帝!”
闻九,不,应该说燕问澜,呸出一口血沫子,掏出怀中手帕想擦嘴角,看到上面绣得奇丑无比的一朵小浪花,又珍惜地收回怀中,转而那满是灰尘的衣袖随意抹了一把。
手帕是他与谢知沧成婚是做交换的信物,鸾凤婚俗之一,女方赠予男方手帕,男方赠予女方短匕。
手帕是谢知沧亲手绣的,谢大人拿了十多年的剑,乍一拿起绣花针总是绣不了两下就气的直咬牙拍大腿,不过好歹最后还是赶在婚期前绣完了鸳鸯和锦帕——没错,本来是该绣鸳鸯的,但谢知沧实在不会。
“绣点鸳鸯划的水算了,意思到了就行。”
于是,就出现了这一朵小浪花。
躺在两米多长的床上,褪去衣物的燕问澜大张开四肢平铺而躺,他皱着眉动了动关节,四肢竟然就像一夕之间长出一截似的。
原本一米七多点少年顿时变成近一米九的成年男人。
抻开四肢,燕问澜的鼻尖已然冒出晶莹的汗珠,但还是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这几日忙着应付闻熹和协助凤御北攻城,他的缩骨功只能一直维持着,已经到了走路都疼的地步,更别提刚刚还被闻熹那个孙子踢了一脚!
他摸出枕头底下的药丸,倒出来干吞了两颗止血止痛作用的,许是药丸的镇定作用,满脸疲惫而警惕的男人片刻便阖上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