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谈起那日的情形,凤御北的声音也有些发颤,裴拜野觉察到他的情绪不对,回身把他圈在怀里,安抚地捏着凤御北的掌心,“别怕,我在。”
不需要再恐惧那晚的事情再度上演,我就在你身边。
“嗯。”凤御北的脑袋抵在裴拜野颈窝,安心地蹭了蹭。
何笙的情绪几乎完全崩溃,她不停地喃喃自语着一些别人听不懂的话,一抬眼,看到陛下就站在她的眼前,何笙决绝看了桌上还冒着热气的吃食一眼,猛地起身就要冲着牢房的墙壁上撞去——
结果却被裴拜野铁钳一般的手臂掐住肩膀,再无法行动一分。
凤御北见她宁死也如此执迷不悟,无奈地长叹一口气。
“夫人,你死了的话,苏悯若知道,会很难过的。”
没有威逼利诱,也没有死亡威胁,甚至都不像是裴拜野一般地引导,凤御北只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就让何笙失了魂一般地呆愣在原地,忘记挣扎。
半晌,摇摇欲坠的女人终于再站不住,蹲在地上捂着脸嚎啕大哭。
那一日,何笙正在汾城城郊山上的孔子庙祈福。
苏悯即将参与乡试,虽然知道自家儿子已经足够优秀,但作为母亲,何笙还是希望能为儿子做些什么。
敬完香后,何笙起身走出殿门,迎面撞上苏府的小厮连滚带爬地向她跑来,何笙还没来得及训斥两句,就听见小厮震天响的嚎哭——
“夫人,夫人,不好啦!”
“大少爷——大少爷死在湘州城了!”
霎时间,何笙只觉晴天霹雳,她还没来得及悲痛,便眼前一黑,双腿一软地晕倒在地,旁边的丫鬟甚至都没反应过来扶住夫人。
何笙顺着台阶滚得浑身青肿,头破血流。
在众人嘈杂急救的身后,没人注意到一个小和尚从后殿走出。
小和尚拿着扫把,扫走掉落在地上的几节香,嘟囔着,“真是奇了怪了,本寺的香近日怎么总折断,莫不是放得太潮……”
回来报信的是跟在苏悯身边的书童,他把大少爷遇害的消息告知了苏府上下,老太爷无比震怒又过度悲伤,和夫人一样直接晕了过去。
老爷沉默良久,说他会找人去查少爷之死。
书童都没有说话,他在等夫人醒过来。
晌午不到,府里的大夫就说夫人已醒,只是悲伤过度,让人不要打扰,可书童知道,少爷的嘱咐拖延不得,于是他去求见了夫人。
“悯儿的书童带回了两样东西,一样是他的贴身小袄,一样是一封家信。”何笙双目空洞地盯着牢房的墙角,似乎随时准备撞上去。
“他在家书里说了什么?”裴拜野问。
“什么都没说,他要我注意身体,不要和他爹纳的新人置气,等他考取功名就把我接出去住……”何笙说着,唇角微微勾起,脸上浮现出一抹平静祥和的笑容。
裴拜野和凤御北对视一眼,有些失落。
“你们都觉得他会在家书里藏东西,对吧?”何笙无所畏惧地看向面前两人,语气莫名有些骄傲,“白雨晴的人也是这么想的。”
“他们在书童逃回汾城的路上设计将家书烧毁,里面的内容是悯儿的书童复述给我的。”
“但是,悯儿真正想要交给我的东西,其实在书童贴身穿着的那件小袄里,那是我亲手为他缝的。”
“在小袄的夹层里,藏着一张纸——”有这么大,何笙在眼前比划了一下,裴拜野还在疑惑,因为何笙比划的这张纸少说有一人多高,这样长度的纸多是用来作画,难不成苏悯藏了一幅画给何笙?
裴拜野正猜测着,凤御北冰冷得不带一丝情绪的声音就吐露出来。
“是今年乡试的试卷?!”
“是。”何笙冷笑一声,看了看面前举止亲密的两人,又看了看自己满是尘灰的衣衫,嗤笑一声开始宽衣解带。
“你做什么?!”裴拜野的第一反应是一巴掌捂上凤御北的眼睛,把人整个摁进自己怀里,然后自己也转过身闭上眼。
凤御北啧一声拍拍他,示意他不必紧张,他大概能猜出来,何笙要拿出来的是什么东西。
“看吧,这就是证据。”何笙从贴身小袄的夹层中拿出一卷折得整整齐齐的纸,扔在地上。
那卷纸有两米多长,半臂宽,折在最中间的页面上,有一方很大的印玺——
是凤御北亲自盖上的帝王印玺。
这就是何笙所说的证据。
一张在开考前就已经流入考生手中的试卷。
凤御北蹲下身,捡起这张试卷,确实是他亲自盖过的一万三千份试卷之一。
他知道有人在极力破坏此次科举。
譬如李古德意图买通官员,在批阅试卷时协助作弊。
但在李古德死后,这些人都被凤御北给秘密盯住了,只等着全部真相大白便缉拿归案。
李古德惜命,也珍惜羽毛,偷盗试卷的事他绝对干不出来,因为这活风险过高,还很容易被凤御北抓到把柄。并且,阅卷之人多为李古德的故交好友或门下学生,给些银钱疏通疏通,过一科乡试还是很容易的。
更何况李古德需要的,是能打入朝堂替他办事的人,这些人可以不像状元榜眼一样优秀得耀眼,但也绝不能是连最基本的文章都做不出来,需要提前偷盗试卷,找人帮作文章的蠢货。
李古德搞科举舞弊不是为了钱,费尽心力地把一头蠢猪抬到凤御北面前,对他来说太不划算。
那么就至少还有一波人,在帮那些人傻钱多的人行舞弊之事,并且胆子大到已经偷窃至州府衙门亲卫兵看守的仓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