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憋着一肚子火,任由丫鬟们摆布梳妆,心里已将裴家从上到下骂了个遍。
裴知鹤接收到她杀气腾腾的目光,面上虽依旧平静,眼底却掠过一丝无奈的暗芒。
这新婚第二日的清晨,注定不会太平静了。
梳妆台前,琳琅满目的首饰铺陈开来,珠光宝气。严令蘅目光扫过,眉头却越蹙越紧。
在魏嬷嬷的“指点”下,那些华美夺目的头面全被否了,留下的尽是些中规中矩的钗环,美其名曰“符合裴家端庄持重的家风”。
她当初拒了出家避世的路,选择嫁入死对头家,头一条图的就是这泼天的富贵与权势,不想后半生过得清苦。如今倒好,一个伺候人的老奴,竟也想骑到她头上作威作福?简直是痴人说梦!
“换掉。”她冷声开口,指尖不耐地敲了敲桌面,“这些死气沉沉的,瞧着晦气。春花,取我那对赤金点翠嵌红宝鸾鸟衔珠步摇,还有累丝嵌彩宝牡丹华盛来。”
那对步摇堪称艺术品,赤金打造的鸾鸟展翅欲飞,羽翼以细如毫发的翠羽点染,流光溢彩,鸟喙衔着一串晶莹剔透的红宝石坠珠,稍微一动便摇曳生辉,璀璨夺目。那支华盛更是富丽堂皇,以金丝累叠成层叠怒放的牡丹,每一片花瓣都嵌着不同颜色的宝石,华贵逼人。
魏嬷嬷一听这名字,就如此贵重,立刻开口阻拦:“三奶奶,这过于艳丽,恐不合——”
话未说完,侍立一旁的春花忽然动了。她看似不经意地上前一步,身形巧妙地一挤,竟硬生生将魏嬷嬷从梳妆台前挤了开去。
“嬷嬷借过,莫挡了奴婢给县主取首饰。”春花声音平淡,动作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
魏嬷嬷只觉得肩膀一阵剧痛,脚下踉跄了两步才站稳,疼得她鼻头一酸,老泪差点飙出来。她想顺势倒地撒泼碰瓷,却发现春花早已稳稳站定,垂首敛目,一副恭顺模样,根本抓不到错处。
秋月小心翼翼地接过步摇,簪入严令蘅发髻两侧。金翠交辉,珠玉摇曳,瞬间将她明艳的容颜,衬托得愈发雍容华贵,光芒四射,将满室晨光都压了下去。
魏嬷嬷僵在原地,捂着愈发疼痛的肩膀,看着严令蘅那身快要把人眼睛晃花的穿戴,气得浑身发抖,却又无计可施。她下意识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一旁沉默不语的三公子。
然而,裴知鹤的视线却始终落在严令蘅身上,看着她此刻威仪与艳光的模样,眸色深沉,看不出喜怒,丝毫没有要开口干涉的意思。
严令蘅自然捕捉到了魏嬷嬷的视线,心底冷笑更甚。她眼波一转,非但不收敛,反而故意看向裴知鹤,带着慵懒的娇蛮,当众使唤道:“裴知鹤,还愣着做什么?过来,替我画眉。”
男人闻言,唇角微不可察地勾起,竟真的依言走上前来。
他接过秋月递上的螺黛,俯身,一手轻轻托起她的下颌,另一手执笔,神色专注地替她描画起来。动作自然亲昵,仿佛天经地义。
魏嬷嬷看着眼前这“夫纲不振”、“伤风败俗”的一幕,只觉得眼前发黑,气血翻涌。
三公子竟如此纵容这妖妇,行此闺房之乐,简直不知所谓!
她暗自咬牙切齿:今日之事,绝不单单要禀报老夫人。夫人那边,也必须去狠狠告上一状。这严氏,断不能容她如此嚣张下去,否则迟早爬到主子们的头上去,带乱了规矩森严的丞相府。
裴知鹤画毕,并未立刻退开。他微微俯身,脸颊轻贴着严令蘅的鬓边,两人一同望向那面光亮的铜镜。
镜中映出一双璧人。女子云鬓华美,眉如远山含黛,眸似秋水横波。经过昨夜的滋润,眉宇间更添几分慵懒媚意。男子清俊矜贵,神色褪去了几分疏冷,染上一抹温存。
“‘眉黛夺将萱草色,红裙妒杀石榴花。’古人诚不欺我。夫人今日之容色,便是瑶台仙子临凡,亦要自惭形秽了。”他忍不住赞道,诗词信手拈来。
一旁的魏嬷嬷听得心口一绞,差点背过气去。
三公子寒窗苦读十余载的诗书文章,竟全用在闺房之内、妇人妆镜之前,用来哄这妖妇欢心。简直是玷污门楣,丧心病狂!
严令蘅闻言,唇角弯起明媚笑意,心中满意他识相。眼波流转地看向他,含情脉脉,一副琴瑟和鸣的恩爱景象。
然而,这不过是严令蘅迷惑众人的假象,她的手藏于袖内,轻轻一弹。
一枚毫不起眼的花生米,裹着一丝巧劲,无声无息地疾射而出,精准无比地击打在魏嬷嬷的右腿膝弯。
“哎呦!”
魏嬷嬷猝不及防,“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手忙脚乱间,胳膊肘“哐当”一声,狠狠撞上了梳妆台一角,立刻就引起了连锁反应。
“哗啦——”
台上一个敞开的首饰匣子被带翻,里面的各种名贵首饰,顿时倾泻而出。珍珠蹦跳,金玉碰撞,清脆作响,滚落得满地都是。
所有声响戛然而止,丫鬟们全都吓呆了,屏息凝神,不敢动弹。
魏嬷嬷狼狈地跪在地上,肩膀之痛还没结束,如今又添了膝盖和手肘。看着满地狼藉,脸色煞白,又惊又怒又窘迫不堪,张着嘴却一时发不出声音。
裴知鹤的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他的目光在屋内逡巡,一一扫过众人,显然在观察。
严令蘅只做不知,她压制着上扬的嘴角,看着眼前颜面尽失的魏嬷嬷,只觉得胸中那口闷气总算吐了出来。
‘老东西,’她在心中冷笑,‘我严令蘅向来不报隔夜仇,因为有仇,我当场就报了。你倚老卖老,拿鸡毛当令箭地嚣张了一早上,也该尝尝这苦头了。’——
作者有话说:诗词和首饰是查资料的哈,非原创。以后我就不说明啦,还有对联数学题等默认是资料。
第25章025首战告捷全胜。
厅堂内,裴家所有人齐聚一堂,气氛庄重而略显紧绷。连平日忙于公务的裴家男丁们,也特地休沐在家,显然对新妇首次请安极为重视。
上首坐着两位白发苍苍却精神矍铄的老人——裴知鹤的祖父祖母。在这个时代,这般高寿且健朗的老人,本身就代表着家族的福泽与威望。
严令蘅与裴知鹤并肩步入,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她今日一身正红蹙金广绫长尾鸾袍,头戴那对流光溢彩的鎏金点翠步摇,妆容明艳,仪态端方。虽带着新妇的恭谨,却难掩那份将门虎女独有的英气与锋芒。
依礼,新人先向最高长辈敬茶。
严令蘅接过丫鬟奉上的茶盏,稳稳跪下,高举过眉:“孙媳严氏,给祖父、祖母请安,愿二老福寿安康。”
裴老太爷接过茶,呷了一口,神色还算温和。严令蘅示意丫鬟奉上提前备好的礼物。给裴老太爷的是一方上好的端砚,砚侧精心雕刻着松鹤延年图,寓意吉祥,投合了老人喜文墨,重养生的性子。
裴老太爷接过,仔细看了看,眼底露出满意之色,微微颔首:“嗯,有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