述戈浑身一僵,垂在身侧的拳攥得死紧。
“记得。”
“后天早上我便走。”
连漾一肘抵在膝上,拿手托着脸,眼神清明。
“你会不会拦我?”
述戈垂下眼帘,心绪成了条洇透水的帕子,拧了又拧。
许久,他扯开发干的嗓子,问:“去界山,是对你好?”
“是。”连漾道,“如果一直留在人界,灵力虽不会完全消散,可总有一天会跌入渡劫往下。”
述戈别过头。
冬日里黑得早,天色在他脸上蒙了层浅浅的阴影。
“小师姐……可还厌我?”问出这话时,他的声音有些抖。
连漾仔细想了番,说:“不厌。”
“那喜欢呢?”趁那股胆量没消下去前,他追问,“你可否有一点儿喜欢我?”
连漾又低头琢磨一阵。
可不等她开口,述戈便道:“算了,我不应拿这问题为难你。”
他的面容掩在昏暗里。如一条恶犬,试探着向主人伸爪,最后却怯怯收回,趴伏在地。敢拿乱摇的尾巴示好,却惧于期盼回应。
连漾没见过他这样。
就连他受下那两剑时的不甘悲恸,也好过眼下的无声沉默。
“师弟,”她眼也不眨地盯着他,“你怎么了?”
好一会儿,述戈抬头。
先前那些神情全都消失得干净,仅见恣肆的笑。
“我能有何事?”
他两三步上前,大力揉了下她的发顶,声音却轻。
“漾漾,去界山吧。
“这世上,没人能拦住你变得更好。”
-
连漾又在小院里留了一天,顺便教了桃妖一些修炼的法子和护身灵诀。
走前一晚,她迷迷糊糊瞧见了一抹黑影映在窗上。
睁着睡眼盯了半晌,她才确定自己没看错。
黑影稍晃着,被暗淡雪光勾勒得模糊不清。
下床行至榻边,她看着窗外朦胧的影,试探唤道:“述戈?”
窗外的人影僵了一瞬,哑声问:“小师姐,我是不是吵着你了?”
“没,刚好醒了。”连漾伏在窗边,头抵在交叠的手臂上,懒洋洋开口,“你在这儿做什么,外头不冷吗?”
“不冷。”许是因为背朝着她,他的声音也含糊,“看雪下得深,便想雕点儿东西。”
连漾倦倦垂眼。
这两天他总是这样,悄无声息地守在她身旁,每一处角落都充斥着他的魔息。
她推开那窗户,一缕冷风漏进,述戈遽然转身,抬手扶住那窗。
“小师姐开窗做什么,外头冷得很。”
“正好醒醒瞌睡,吹不坏人。”连漾又将脑袋抵回臂上,问他,“述戈,你在雕什么啊?”
“没什么,随意雕些样式,现下还拿不出手。”述戈把那东西藏回怀里。
连漾亦看清了他的脸。
被风吹得没多少血色,眼眶却泛着红,似在强忍泪意。
她抬手捧住他的脸——与寒风一样,他的脸也冻得扎骨头。
“你怎的像是又要哭了?”
“没有。”述戈垂眸。
他不招她厌了,可到底也不讨她喜。
只怕出了这琉光崖,她便会将他忘得干净。
可这最后一眼,他到底不敢看她。
“白日里你问我讨不讨厌你,我说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