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枕山道:「咱宗门能不能都活下来还另说呢。」
此言一出,众人纷纷叹息。
绝对天命的倾轧之下,自己尚且难以保全,更何况偌大一个宗门?
在一旁听了半天的清尘仙子建议道:「如今叹息也无用,既然有机缘来到灵气充裕丶灵植遍地的俯仰山河图,不如趁机修行,早日修回实力。」
萧湘也点点头,说道:「湘和行神在此处用八十年便可修炼回元婴後期,诸位天资卓越,或许会更快。」
修士也不是白长这麽些岁数的,数百年来,该经历的大风大浪都差不多经历过了,最擅长的事情就是看得开,毕竟看不开的那些修士早都因为心魔而身死道消了。
合欢宗的云枕山修士笑道:「好,那麽问题来了,谁跟我双修?」
已经有道侣的萧湘裘弈李拂衣贺奉天顾犹在一致看向独身多年的燕卓然。
燕卓然:「……」
燕卓然:「这对吗?」
云枕山娇滴滴地贴上来,软声问道:「我们还是不是好姐妹?」
燕卓然大怒道:「好姐妹是让你拿来睡的吗?!」
「干什麽呀!你连死都可以,还怕睡吗?咱俩搭档一起升修,那不是轻轻松松一骑绝尘?」
「我自己修炼也能轻轻松松一骑绝尘!!」
「就当是为了我!!!」
但无论愿与不愿,现在有四个人都是小孩身躯,先修炼着入门基本功法等着长大吧。
画中又来了些修士,还是不同於萧湘和裘弈的那种热血吵闹人,每日天不亮,两个祖师虚影就能听见屋外面响起乒桌球乓的刀剑相击声丶簌簌飒飒的法术施展声。
继凶兽牢笼後,俯仰山河图又变成了这几个修士的练武场,整日不是修士对练,就是随机选一只幸运凶兽当沙包打。
某一日,裘弈看着被杀回幼崽状态的凶兽穷奇,忽然好奇地问萧湘:「道长,凶兽有灵魂麽?」
「无。」萧湘摇头道,「多数凶兽是上古恶人之魂所化,天道为惩戒其生前恶行,便让它们只亡不灭,永世被正道所杀。」
裘弈又道:「凶兽可无限轮回,那在这轮回之中,被凶兽无辜所杀的生灵不知有多少,这凶兽岂不是一直在作恶,一直要被杀,永无宁日,那些被杀的生灵又有何错?要成为凶兽受罪的一环。」
两人并肩走於山野中,移步换景,在紧锣密鼓的修炼间隙中喘口气,缓一缓。
俯仰山河图中所描绘的山川风物是数千年前还未曾建起的太清宗选址所在,在灵力充沛的地方,同样的景色比画外世界要更加秀美。
「混沌初开时,天道初生。那时祂对黑白善恶的分辨还极为鲜明,大善之人行善便成天神,大恶之人作恶便堕落为凶兽,堕落为凶兽的大恶人又去杀那些还不至於成为凶兽的恶人,若让恶人这一世侥幸逃脱,便去杀这恶人的下一世。」
萧湘看向与自己并肩的裘弈,声音凉薄,继续说道:「湘可确信自己此生并未错杀无辜,那上一世呢?往上再数几世,是否有错杀,是否有作恶,都未可知。生在六道轮回之中,无人称得上是『无辜』,湘一直认为人类生来便有大机缘,凶兽无识,不可选择停止再造杀业,削减孽果,但人类可以。」
「……」裘弈似有所悟,「所以大道三千,皆在劝人行善忌恶,少造杀业。」
萧湘忽然说道:「湘很担心道君。」
「嗯?」裘弈转眸,看着萧湘冷冷的双眼,有些不解,「担心吾?」
「道君以杀入道,一直以来行的似乎也是杀生道,所造杀业如恒河沙数,不可计量。湘担忧道君步上王侯的後尘。」
裘弈似乎才意识到这个问题,恍然道:「……啊,是哦。」
萧湘:「道君从前向他物挥剑时,可有想过後路?」
裘弈摇头,「未曾,杀便杀了。」
修仙者既信天命,也不信天命。裘弈不懂那些大道理,他只要认为自己没杀错,出手便不会犹豫,不会去想以後。
不过曾经再如何放肆,也只是在修仙界和魔域里放肆,裘弈谨遵师门宗祖的教诲,对於凡人,无论是善是恶,他过去都不会动。
不过自从遇上萧湘後就变了,如今在凡间看见作恶的人,他也会顺手替天行道。
裘弈也不记得自己杀过多少生灵了,修仙者,魔修,魔,妖兽,魔兽,现在还能把凶兽也算上。
杀业如债,雪球越滚越大,总有一天会将他撞毁。
「……吾的前世是修罗神,修罗神杀性深重,总要为世道杀灭一些存在。」裘弈无所谓地说道,「累世杀孽加身,也不必去想退路了,只能前进,其结果无非是身死道消,下地狱受苦,或转世赎罪。」
「吾又不惧。」
「……」萧湘垂目,半晌无言。
身旁的人突然安静了,裘弈有点不大适应,下意识回想自己方才有没有哪句话说错了惹到对方,但他没发现有什麽说错的地方。
「……道长?」
闻声,萧湘从自己的思绪中脱离出来,再度看向裘弈。
他认真说道:「待一切尘埃落定,湘收拾好了宗门事务,便同道君一起。」
裘弈茫然道:「什麽一起?」
「共担杀业也好,同下地狱也罢,两人同行一段路,总比孤身一人走两段路要好上些。」萧湘的声音有些缥缈,却令裘弈听得清晰,闻得真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