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道:「若是生死不能相从,也愧对你我的竹马之交,道侣之情,守望之谊,两世之缘。」
「……」裘弈怔然片刻,忽然轻轻地笑了,如冰层乍破,霜雪融水,令人似感春暖,突然心生亲近之意。
谁言行神道君气运奇差,机缘无几?
遇到萧湘便是他的好运,此人便是他的天大机缘。
无奈裘弈口齿笨拙,不善言辞,更没文化,听闻如此感人肺腑的话,也只会笑着道一声:「多谢道长。」
而相应的,萧湘也从不会介意,他温声道:「何须言谢。」
两人冷冷冰冰又其乐融融地转过山路,见诸友都聚在前方,又在烤不知从哪挖来的红苕,正要上前去凑个热闹,却在下一刻双双摔在了石板路上,砸出好大的声响。
正在烤红苕的几人闻声抬头,看着远处匍匐在地的那一黑一白两道身影:……?
他们这是在做什麽?
後来进入画中的五人不知裘弈和萧湘身负如山的业障,见萧湘和裘弈都倒在地上,许久不起,於是纷纷要来扶起两人。
结果把趴在地上的两人架起来一看,发现这两人俱是摔得鼻血直淌,昏迷不醒,脸上本就不知为何难以痊愈的擦伤又增添了几处。
李拂衣一脸惊恐地试图给两人治疗脸部的伤处。
旁观的燕卓然见状,奇怪地问:「你这麽惊恐做什麽?他们只是摔了一跤而已。」
李拂衣解释道:「裘弈要是连这张脸都没有了,下次再犯贱讨打,罗师姐可不会对他手下留情了!」
回想起罗万劫那生气起来化身罗刹的暴躁模样,燕卓然无端打了个寒颤,深以为然。
确实确实,要是脸能拿来挡灾避祸,那就是好脸,得保护起来,有伤就治。
贺奉天也问:「那萧湘呢?为什麽对萧湘也面露惊恐。」
李拂衣一脸看傻狗的表情看着贺奉天,问道:「如果我俩一起走路,我明明走的好好的,却突然摔倒在地,转头一看你也摔了,我会怎麽样?」
回想起以前出现的这种情况,贺奉天答道:「你会认为是俺没走稳,自己倒了,还顺便带倒了你。」
李拂衣又问:「那如果我站起来後照镜子,发现我的脸摔破了呢?」
贺奉天即答:「你会打死我。」
李拂衣:「那不就是了!自打有了萧湘後,裘弈都不闯祸了,知道精进了,也知道关心宗门和师姐了。要是裘弈因为惹了萧湘而使两人决裂,无需罗师姐发怒动手,我先打死这个孽障。」
此时躺在地上紧闭双眼的裘弈和萧湘:「……」
其实两人并没有晕过去,只是被业障压得摔在地上後失去了所有力气,死活站不起来,也说不了话。
一想到熟人就在不远处,无端地看着他俩平地摔倒,在地上莫名其妙地趴了半天,两人就觉得自己一些形象方面的东西似乎破碎了,又不能将业报的事情如实相告,於是默契地都在装晕,没想到在李拂衣师姐的解释下,摔倒这口大锅最後扣在了裘弈的脑袋上。
萧湘悄悄给身边躺着的裘弈传音道:「道君,你在众师姐眼中,究竟是个什麽形象?」
今日听李拂衣如此说,他是真的忍不住好奇了。
「……」裘弈好一会儿才传音给萧湘,「超重的鹰,捣蛋的狼,疯狂咬人的兔子,和不会游泳的鱼。」
第74章围炉闲话
画中岁月,疏忽而过。俯仰山河图中呈现的景色状态是数千年前的修仙界,那时的修者就与画中的清尘仙子和刘不敏一样,每日就是闷头修炼丶寻找乐子,没有什麽沉重的宗门责任,也不用想太多人与人之间的利益牵扯。
远离了责任与义务,这样闲云野鹤的生活似乎也不错,萧湘记得自己上一次与好友围炉煮茶,已是八百多年之前的事情。
……他们已经来画中一百六十年了,细算一下,他这一世到如今的总体年龄是九百九十八岁,这具元婴化作的身躯一百六十岁。
裘弈如今的总体年龄是九百九十七岁,小他八个月,元婴化作的身躯是一百六十岁,比他小上三十八日。
百年之期已过,也不知道樊莽仙君那里出了什麽问题,竟还未将他们放出去……
萧湘看向窗外,俯仰山河图内正在下雪,雪景是两位祖师用仙术幻化出来的,实际并不冷,但有不收敛本源之力的他和裘弈在,周遭不冷也得冷。
修仙者成长到懂事不需要很多年,长大後,昔年好友各奔东西,聚少离多,纵使修仙者可日行千里,可万里传音,但大多无事不访,无由不言,少年时的风花雪月如今再谈也大有不妥。每每见面,总是相对无言;想要写信,提笔欲说还休。
可画中如今除了修炼和闲聊,似乎也做不了别的事情,所有人肩负的责任被一张纸面隔绝在了另一个世界,心急也无用。
两位祖师早已习惯无所事事的生活,时而搭建所谓的「宗门」,时而揍一揍画中世界里不老实的那些凶兽,再要不就是指点一下後辈们的迷津,或是用仙术模拟出一天大雪,拉着後辈煎雪煮茶丶围炉闲话。
不过裘弈现在对这些都没太大兴趣,依旧在屋外练剑。
清尘仙子在屋里用仙术幻化茶杯,数着人数幻化,最後发现少了自家宗门里的後辈,於是转头问萧湘,裘弈在何处。
萧湘用拂尘一指檐外,恰见裘弈一剑风生,漫吹飞白,惊落檐上雪,人与剑与雪几乎要融为一体,不映天光,自有清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