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战一触即发。
等消息传到凤仪宫的时候,事情已经到了不可挽回的局面。
齐王已经压兵到了北疆与建业之间的几处城池,而今夜,建业将派兵出征,今夜群欢殿内将宴送将军们,所以文康帝叫人送信来告知烟令颐,今夜要出席宴会。
宴送将军时,自然得帝后同时出面,在这种时候,烟令颐这个武将出身的皇后又排上了用场。
她要站出来,告诉所有武将,你们的征战是有用的,你们的子女会受益,你看,我不就成了皇后吗?等你们征战回来,你们也能得到个官,得到个爵,飞跃阶级。
要不是有用得上烟令颐的地方,这消息根本不会送到烟令颐的凤仪宫中来。
自从烟令颐丢了凤印之后,在后宫的存在感便渐渐弱下去了,宫人们都只顾着捧皇贵妃,少来烟令颐这里了,再加上烟令颐时时刻刻被监管,所以很多消息烟令颐都不知道。
再加上皇上开始盛宠皇贵妃,没了凤印又没了宠爱,凤仪宫门口的花儿瞧着都衰败了不少。
“本宫知道了。”凤仪宫内,烟令颐神色淡淡的靠在软枕上,轻声应下,待到通禀的宫女退下后,烟令颐便开始梳妆打扮。
她梳妆打扮的时候,称心嬷嬷就在后面看着她。
偶尔有宫女走过,与称心嬷嬷对上目光,都会隐约的有点不舒服,因为称心嬷嬷的目光不像是寻常人。
寻常人看人,就算是打量,也是微微扫过一眼,但称心嬷嬷不是,称心嬷嬷坐在后面,盯着人的目光像是要将人扒皮拆骨,看看骨头有多少根,看看肉有多重,看得人毛骨悚然。
但是被目光环顾的烟令颐似乎什么都没察觉到。
她依旧安安稳稳的坐在那儿,选衣,上妆,偶尔还回过头来,问问称心嬷嬷:“一会儿上殿时,嬷嬷可还要跟随?”
称心嬷嬷安安静静的站在一旁,道:“老奴伺候皇后。”
这就是要跟了。
“那嬷嬷提点吃点东西垫着。”烟令颐笑道:“一会儿上了殿,奴才们都用不得东西,嬷嬷岁数大了,受不得这罪了。”
称心嬷嬷抬头,正好从梳妆镜里瞧见烟令颐倒映的面。
烟令颐生的也算是上等之姿,圆面凤眼,丰盈端庄,头戴金簪,身穿正红色对交领长裙,一眼望去,温润如玉。
嬷嬷看过去的时候,烟令颐正含笑望着她,两人隔着镜子对视,烟令颐眉眼一片浅浅笑意,好像她不是什么被派过来监禁她的嬷嬷,而是烟令颐身边一个真正的老嬷嬷似得。
瞧瞧,还得是烟家出来的女人,一个比一个能忍,别人明摆着来监视她,她也能笑呵呵的跟称心嬷嬷言谈。
称心嬷嬷慢慢垂下眼眸,道:“多谢皇后赏赐。”
不管烟令颐是真情还是假意,烟令颐能做这么一个场面事儿,也算是给称心嬷嬷一个体面。
两人言谈间,烟令颐收回目光,坐在镜前瞧着她自己。
镜子里的女人与之前看起来没什么区别,别人看她,都像是看着一个平平无奇的皇后,但是只有烟令颐自己看到自己的眼眸时,才能从其中看出来几分翻涌的情绪。
她苦心经营这么久,没想到大晋还是打起来了。
南雪国的那奇奇怪怪、打破她计划的使臣还没来得及腾出手除掉,送走的齐王又生了事。
上辈子起码是冬天的时候才打起来的,现在倒好,夏天就打起来了。
折腾折腾白折腾!不,不白折腾,还折腾早了半年呢!
她这精妙无比的计划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啊!
烟令颐心中苦闷至极,却又无法与任何一个人说,毕竟她这一番重生言论谁说出来都不会信,恐怕还会将她当成是丢了凤印、糊涂了脑子的疯子。
她只能坐在镜子前,努力走好眼下的每一步。
烟家女就是有这样的本事,她们骨头里都带着一样的坚韧,就像是一颗树,今年收成不好,树叶枯死,它们也不急,只缓慢的休养,等着下一个春天。
她迟早能等到她的回合,她也会给这个天下准备一场盛大的报复。
烟令颐画好妆容,时间已至傍晚,烟令颐坐着轿子去群欢殿,称心嬷嬷果然一路跟在后面。
队伍走到一半儿的时候,烟令颐还瞧见了哭哭啼啼,红着眼睛出门的宁月。
当时夜色渐沉,夕阳西下,金光落到屋檐上,将宁月的发鬓映照出一点点橘红色。
宁月跟皇嫂远远瞧见,俩人如平常一般行了个礼,烟令颐关切问:“公主这是要去何处?”
宁月瞧着更委屈了:“北地不是起了战乱嘛——我去找母后,求母后不要把驸马送过去了,若是驸马死了该怎么办呀?”
林净水所去的是北疆郡的郡城,此时郡城虽然没有失守,但也算得上是临近前线,太危险了。
一旦郡城失守,林净水必死无疑,同去的公主也没有一个好下场。
“此事倒是该考量考量。”烟令颐语调温柔道:“公主可以留在建业开府嘛。”
烟令颐在轿子上,宁月自己走开,擦肩而过时,宁月抬头,烟令颐垂眸。
两人都深之又深的望向对方的眼。
烟令颐的眼眸深邃冷冽,宁月的眼眸暗含坚韧。
烟令颐隐隐感觉到了宁月的野心和期待——任何一个当上皇帝的人都不会任由自己屈居人下,也多亏了烟令颐之前的多番教导,终于将宁月养成了。
这让烟令颐宽心。
幸好,不是她孤军奋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