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又回到林府门口时,虞衡似乎已经把自己安抚好了。
黛玉肯定没事。
他来这一趟只为了安心。
虞衡不知道他的脸色有多丢风度,又青又白的,配上血色弥漫的眼角,简直能止小儿夜啼。
因此林珏见到他都一怔:“阿哥深夜到访,不知所为何事?”
虞衡没心情与他寒暄,开门见山道:“我要见你姐姐。”
林珏面色有些不自在:“现在深更半夜,阿哥的请求未免太唐突了。”
虞衡不由得放轻了呼吸:“她还好吗?”
“阿哥是以什么身份来关心我姐姐?”林珏看出了他松一口气的模样,顿时恶向胆边生:“只怕我们林府攀不上高贵的六阿哥,请回吧。”
虞衡没向林珏解释,坚持道:“我要见你姐姐,我是为她好,只要见过她我就走。”
“为她好?”林珏嗤笑一声:“可从小到大,除了阿哥你,谁会惹她哭?你所谓的为她好,就是让她伤心吗?”
虞衡表情空白了几秒钟,似乎被人掴了一掌:“我……是我,是我错了……”
“林珏,今日只要确定了她的安危,我什么都不求……”虞衡鼻腔发酸,强撑着不让眼泪落下。
“好,阿哥想知道,我就告诉您。我们寻常人不像阿哥,拿诈死当玩笑,姐姐当日听闻阿哥身死,一下子病倒了,今日方醒。”林珏说着也红了眼:“你满意了?”
来林府的路上,虞衡就想通了,人生正是无常,没有什么会恰好等着你。生命之书并非按部就班,而是风吹到那一页就是那一页,可能来不及修饰,就戛然而止了。
于是那书页上的涂鸦和错别字,竟都可能成了生命中生动的注脚,譬如往日种种,嬉笑怒骂,全在脑中回荡。
或许某一日,风轻云淡,告别没挥手,没拥抱,没有好好的告诉对方她有多重要,无常却奉上了二人故事的句号。
他真的好后悔。
在林珏的控诉里,他自以为是的“对她好”却伤了她时,后悔本已经到达了顶点,未料到后面还有更锋利的刃刺入胸腔。
他又后悔又心痛。
“我没想到,她会信这种……我以为就算我死了她也不会多难过……”虞衡低喃着,死死抓住林珏的手:“求你,现在让我见见她……”
林珏挣了一下,挣不开他的手,见他哭成这样,心中竟又生不忍:“她好不容易睡下,你明日再来。”
林珏又挣了一下,终于甩开了他,忽觉得哪里不对,顺着虞衡的视线望过去,却见门边有一抹倩影,身披银狐披风,正倚门而立,却清癯如寒夜里盛放的一株白梅。
“阿姐,你怎么起来了?”林珏小跑过去,二话不说解下披风,强行罩在了黛玉身上。
她一手扶门,一手遮到唇边,咳嗽了两声。
再抬眼,虞衡已近在眼前。
两人上次见面不过是数日以前,此时再见,竟都有恍如隔世之感。
“我白日睡多了,现下睡不着,你去休息吧。”黛玉轻声对林珏说,林珏原地跺了一脚:“我不走!”
黛玉低头又废力的咳了两声,林珏连忙去给她拍背,被随即赶来的春蕤和雪雁给挤到了一边,她们上前扶住黛玉进了客厅。
林珏在门口来回踱步:“这里有点冷,我看……”
黛玉坐下,看了他一眼,林珏扁了扁嘴,一步三望的退到了客厅门口,门就在他眼前被关上了。
“怎么不说话?一直盯着我做什么?”黛玉先发问。
虞衡就那么直直看着她,他的眼里仿佛收留了大海,此刻完全决堤了。
和林珏周旋的那一阵,他的心上就像点了一只摇曳的烛火一般煎熬,却总归是有希望的。
真到见到了心上人,才发现她那么憔悴,又庆幸她还是那么鲜活,千头万绪,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他又哭又笑,黛玉无奈的递了手帕过去。
虞衡不顾旁边春蕤刀子似得目光,一把握住了黛玉的手。
果真又软,又微微冷,他小心翼翼的将她的手贴到脸上,见她没拒绝,这才放声大哭。
“对不起,对不起……”他不停的重复着这句话。
黛玉无奈的陪着他,从他语无伦次的字句里窥见他的恐慌和失而复得的狂喜。
她用另一只手摸了摸他的头发:“没关系,我都原谅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