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一比,卫氏初封淑女、两日便升御媛,虽听来仍只是低位小嫔妃,实则却称得上惊人了!
更别提还加设了小厨房,又破了例。
张为礼这才真正明白容承渊为何要他去六尚局走一遭——卖六尚局一个人情实是次要的,要紧的是卫氏这般晋封必定引人瞩目,难保不会有人打一些阴损的算盘。容承渊在六尚局提点一番,教他们知晓卫氏与他有些关系,便会帮他盯着一些。
张为礼又想起容承渊赞他的那句“长进了”……
他忽而觉得,那句话更像是一句纯粹的鼓励。
临照宫瑶池苑。
卫湘深知自己宫女出身,初封便是正八品淑女已是破例,便从未想过晋封的圣旨会来得这样快。因此在圣旨颁来的时候,她全然猜不着旨意的内容,伏地听完圣旨都仍懵着。
好在那前来宣旨的宦官是容承渊的亲信,与卫湘也有几面之缘,见状只笑了笑,上前两步,意有所指地提醒:“恭喜御媛娘子!娘子莫不是喜得昏了头?”
卫湘如梦初醒,连忙叩首谢恩。
琼芳取了赏银,亲自将人送出院子,又折回来,喜气盈面地朝卫湘福了一福:“陛下登基五载,奴婢都不曾见过哪一位晋封这样的快,恭喜娘子!”
卫湘笑了笑,心中喜忧参半。喜的是天子垂爱,这晋封足见他觉得她合意,甚至比她以为的更合意;可她也不能不忧,因为后宫本就凶险,她这样虽然风光,却也太过惹眼。
她定一定神,吩咐琼芳:“既晋了位,瑶池苑定会添人的,是不是?”
琼芳欠身:“是,估计最晚明日,尚宫局与内官监便要将人送来了。”
“好。”卫湘点头,“那你记着,院子里现在这几个各赏二两银子,积霖三两、你自去取五两,明日新来的一应赏一两。就说是为着我晋封,与大家同喜。”
“这……”琼芳顿显迟疑,思虑片刻,还是劝道,“娘子确有大喜,奴婢不该扫娘子的兴。只是这样厚赏是否太过破费,也太抬举他们了?”
卫湘笑笑:“你与掌印的教导我都记得,只是我想,立威是一码事,赏钱是另一码事。我是宫人出身,最清楚宫人不易。宫女们或还好些,多半家中日子还过得去;可宦官们除了落罪入宫的,哪个不是家里揭不开锅才不得不把孩子送来挨那一刀,以求换口饭吃?既知他们是为了几许银钱操劳,我如今又不缺这些,就不必在这上头小气。更何况,我如今这是位份低升得快,来日即便盛宠不衰,晋位也只会越来越慢。这样的赏钱不知何时才有下次,多赏一些也没什么。”
她这样说,琼芳想想,倒也有理,便福身说:“诺,奴婢记下了。”又问,“那一会儿的雅集,娘子可还去么?”
圣旨颁来之前卫湘原在梳妆,正要去赴那名为“品点小聚”的雅集。现下旨意一到,后宫恐怕正议论四起,琼芳便说:“您或许先避一避风头也好?”
卫湘稍作忖度,摇头:“还是去吧!宫中的议论不会因为我避不见人就烟消云散,倒是我若谁也不认识,总不是个事,合该尽快见一见人。”
“也好。”琼芳应了,唤来积霖,随卫湘一同出门。
这“品点小聚”由凝姬牵头,凝姬所住的柔华宫又无主位,以凝姬位份最高,干什么都方便,凝姬便将小聚直接设在了柔华宫正殿后的花厅里。
这是卫湘头一次去打这样的交道,为显恭谨,她没乘步辇,步行而往。
一路上,琼芳慢条斯理地为她“补课”,耐心地给她讲:“凝姬乃是中书侍郎千金,去年秋日大选入的宫,初封正六品贵人,拔得头筹。今春晋封从五品嫔,赐封号‘凝’;秋时晋封正五品姬,再稍进一步便是贵嫔,那就一宫主位了。在去岁大选入宫的几位里,她是最合圣意得一位,在谆太妃与皇后娘娘跟前也颇为得脸。”
卫湘足下一顿,凝神问她:“那在我得幸之前,凝姬岂不是后宫最风光的一位了?”
——若是这样,俗话说“王不见王”,她却恰好选了这“品点小聚”,可真是有点不巧。
但琼芳摇头,笑道:“如真是那样,便是没有今日的晋封,奴婢昨日也要劝您换一处雅集了。”
第24章小聚“亏的有御媛妹妹,否则我们真要……
眼见卫湘不解,琼芳又笑道:“凝姬的确算是得宠,但娘子也知道,陛下并不多么贪恋后宫,所以凝姬在去年入宫的新宫嫔中虽算得出挑,论‘风光’却也只是平平。现在宫中上下若论起上一位‘风光’的,大多还都会想妩贵姬呢。”
妩贵姬,这三个字便是对卫湘来说也如雷贯耳。
这位在丽婕妤陈氏有孕时得幸的宫女据说只用了一夜便让天子对其着迷,令今上罕见的在半个月中有十日都去了后宫,且都是翻她一人的牌子。往后的两个月中,她自正九品长使逐级晋封至从七品宝林,并破例赐了“妩”字封号。不料这却招致将她荐上龙榻的丽婕妤嫉妒,竟直接以一剂砒霜要了她的性命。
皇帝为此大恸,不仅下旨追尊其为贵姬,还在她的灵堂守了整晚。
随之而来的便是雷霆之怒,丽婕妤被褫夺封号,降为从八品采女。据传清妃曾为她求过情,求皇帝顾念她腹中胎儿,却也遭到斥责,皇帝只说:“此等恶妇,正因顾念她身怀有孕,朕才留了她一命。”
自此之后,陈氏便再无翻身余地了,即便顺利诞下公主也无封赏,小公主更是在降生当晚就被交给了恭妃抚育。身为生母的陈氏还没出月子就被迁去了最偏僻的一处院落,虽是明面上没被打入冷宫,可那地方荒凉破败,与冷宫已别无二致。
——这些故事宫中无人不知,卫湘因样貌出众,更是常被拿来与妩贵姬相较。
现下又听琼芳提起此人,她忍不住问:“妩贵姬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琼芳不由看了她两眼,笑叹:“妩贵姬生得是美的,却不及娘子万一。”
这话卫湘早听过了,追问:“还有呢?”
琼芳想一想:“若非要说她哪一处长于娘子,大约是比娘子多几许媚态吧。尤其是……”她言及此处却顿了声,垂眸不语。卫湘看了眼她的神色,很快领会:“尤其是在床上?”
琼芳不料她会这样直,嗤笑一声,转而忙说:“娘子慎言!”
说着她压低声音,小声告知卫湘:“娘子也知奴婢并不曾在陛下眼前当差,陛下若去后宫,奴婢亦不随去,他们在跟前的嘴巴又都严得很。只是……”她不大自在地稍稍一咳,声音放得更轻两度,“只是前阵子掌印让张为礼给娘子送书的时候奴婢也在,那时掌印已有让奴婢日后侍奉娘子的打算,奴婢恐那些书叫旁人瞧见会给娘子惹麻烦便多嘴了一句,张为礼就提起……说是……在妩贵姬得幸的第三夜,卧房里的动静一宿都没停过。”
语毕,琼芳已面红耳赤,低下头竭力令自己缓和。
卫湘骇然吸气:“天!”
她想起自己头一晚的疲惫,只听“一宿都没停过”这几个字,便觉得头皮麻了,心下不禁钦佩妩贵姬的本事。
若这么说,她也懂了妩贵姬缘何盛宠。今上正值血气方刚的年纪,不贪恋后宫并不等同于他不享受床笫之欢,况且,他那个生龙活虎的劲头她也体会过了,若有精于此道者让他能尽享其乐,他自然欢喜。
……只是,她与琼芳打听这些细由本是想取长补短,这般一听却放弃了,心下直感叹各人有各人的天赋,妩贵姬的这种“天赋”,旁人怕是学也学不来。
而后复行约莫一刻,便到了凝姬所住的柔华宫。卫湘唯恐迟了,径直去往正殿观月殿后的花厅,结果却到得有些早,厅中只来了一位嫔妃,另有两名宫女、一名宦官侍奉在侧,除此之外再无旁人。
卫湘并不识得此人,但从衣着打扮上看,便知她位份也不甚高,双方便相对福身,以平礼相见。礼罢,这位面若盈盘点佳人已满目含笑,看起来一团喜气,好不见外地握住卫湘的手:“出来前刚听闻旨意,正想着要如何备礼贺妹妹晋封,不料这便见着真人了!”说着左看右看起来,仔细端详卫湘,“妹妹果真绝色。那日在长秋宫,我远远瞧着就觉挪不开眼,今儿个离得近,更觉得是见着天仙了!”
她快语如珠地一通夸赞,卫湘羞赧低头:“姐姐谬赞,不敢当。”边说边看向琼芳,琼芳即刻会意,笑说:“这位是褚美人。”说着又向褚美人福了一福,“美人娘子安好。”
褚美人看看琼芳,还了一礼:“可有日子不见芳姐姐了。姐姐这是跟了卫氏妹妹?日后走动倒方便许多。”
卫湘自听到“褚美人”三字时心便一悬,又见她与琼芳如此寒暄,更确定她就是容承渊曾提过的那位“美人褚氏”,一时心绪莫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