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玘中毒了,随朕出宫。”皇帝大步进来,说完一句简短的话,拉着她便走。
程芳浓倒吸一口气。
坐上疾驰的马车,程芳浓才反应过来,抓住他手臂,焦急问:“我爹在何处?能救过来吗?怎么会中毒呢?中的什么毒?”
是皇帝让人下的毒吗?因为知道是父亲和姑母害死了他的至亲手足,便迫不及待要他们的命?
不,若真是皇帝,他就不会仓促过来告诉她,还带她一起去看。
“别担心,胡太医已带人去施救。”皇帝攥攥指骨,略迟疑,才终于张开指骨,握住她的手。
他盯着她:“不是朕。朕还有许多事未审明,不会让他这么轻易地死。”
这也是他带上她的理由,如此,若程玘救不过来,她才不至于误会,是他下的毒。
他们之间已是沟壑丛生,荆棘遍布,他已不敢再妄添任何一道。
但这话并不能给程芳浓任何安慰,她想到她自己。
眼下,整个程家只她一人勉强安稳无虞,他的耐心,他的悔,皆因他以为她腹中怀有龙嗣,以及她没有夺位的野心。
阿娘说,皇帝会废后,但会护着她,给她倚靠。
姑母说,皇帝永远不会爱她。
她们看到的,都不是真正的他。
程芳浓望着这个日日在她身边的男人。
想到他的恶行,想到他近来的悔与迟疑。
待发现龙嗣是假的,那些悔都酿成恨,最初的无辜换来的一丝怜惜恐怕也保不住她。
她身上毕竟流着程家的血,他大抵也不会让她死得太容易。
父亲的毒或许不是他下的,可今日对着姑母,他杀意昭然。
第34章
程芳浓第一次进诏狱,湿腐腥臭的气息扑面而来,她不受控地干呕。
忍了又忍,拿熏过香的帕子捂住口鼻,这才勉强能迈动脚步。
她克制着自己,不去看牢里的刑具,不看墙上、地上暗红的痕迹,可还是控制不住去想,父亲在诏狱遭受过什么。
前方的男人步伐大,走得快,隔着几步的距离,意识到她没跟上,他停下脚步,回眸望她。
程芳浓加快脚步。
走到他身侧时,男人轻握住她的手,两人袖口挨在一处,遮掩着,倒也不引人注意。
诏狱陌生、森冷、危险,唯一能让她感到一丝丝安心的,就是这握住她的手。
在此之前,程芳浓从未想过,能在皇帝身上找到这样的感受,哪怕很微弱,至少能支撑住此刻的她,不至于倒下。
程玘被单独关在一处监牢,与程玿的隔着一排。
可程芳浓先看到的是,被姜远踩着脊背,跪在牢门外狭道上的二叔程玿,之后才看到牢里被太医们围着的父亲。
“说,为何要给程玘下毒?!”姜远气得,腰侧宝剑拔出一半,恨不得宰了他,“朝廷还没定罪,你先手足相残,程玿你可真没种。”
给父亲下毒的,是二叔?
程芳浓脚下一滑,险些跌倒,被皇帝及时拉住,扶稳。
她没再看二叔,而是挣开皇帝的手,缓步往里走,眼睛直盯盯望着脸色乌青、唇角溢血的父亲,心悬到嗓子眼,堵得她说不出话。
从小到大,她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父亲虽会催促她学琴练舞,却不曾对她说过一句重话。
每每去别的府上赏花,或是春日郊游遇到朝臣官眷,听到的皆是对她父兄的溢美之词。
整个程家,除了二哥不成器,其他人都让她骄傲,最让她仰望的,便是父亲。
直到父亲和姑母执意定下她与皇帝的婚事,她才开始对父亲有不满,不服气。
进宫时,意识到父亲要夺位的时候,她恐慌、害怕过。
后来,受不住皇帝的折辱,她也曾在心里期盼,盼着父亲能夺位成功,她便能从皇帝的魔爪中逃脱,把皇帝加诸在她身上的,统统还回去。
听到姑母说,父亲本意是想将她送给前朝皇太孙时,她震惊又失望。
可再失望,父亲在她心里仍像是山一般高大伟岸。
她从未想过,这座山真的会倒下,就倒在她面前。
“爹。”她发出近乎气音的呼唤。
皇帝上前一步,挡住她半边身形,沉声问:“胡太医,程玘如何了?”
刚把催吐的药灌下去,尚未见效,胡太医等人也正焦急。
“回皇上,菜里掺了剧毒,幸好姜统领及时赶到,程大人吃得不算多,应当还有救。”胡太医说着,抹一把额角的汗,“只是,得尽快让他把毒吐出来,否则,毒入心脉……”
他认得出,皇帝挡住的,被兜帽遮住大半面容的女子,是皇后。
是以,他没继续说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