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太子的这道命令,有意无意间,竟暂时对李明达一家的安全,形成了一层无形的屏障。
东宫的人不再直接接触李明达,也隐隐约束了其他可能闻到风声想去探个究竟的其他势力。
李柒柒一家在贡院外那番“扛起人就跑”的惊人之举后,反倒是过了一夜相对平静的日子,无人上门打扰。
然而,这一夜,却有一个人他无法平静的就寝。
五城兵马司指挥使冯宗远,这几日简直就是食不知味,夜不能寐。
贡院门前的那惊鸿一瞥,李明达那张酷似当今天子年轻时的脸,如同烙铁般烫在他的脑海里。
太子的反应他看在眼里,太子下令不许旁人去打扰李明达,他也很快,通过七拐八绕的消息渠道,当晚就知道了。
可越是如此,冯宗远他的心中就越是感到不安。
他冯宗远能坐到如今这个位置上,固然有家族荫庇的缘故在,但更多的是靠着实打实的军功和他对皇帝的绝对忠诚。
他是天子亲军出身,是皇帝真正的心腹,也是真正的“孤臣”!
这件事,太大了。
【一个长相与陛下如此相似的举子突然出现,太子的态度甚是“暧昧”,其中会不会涉及宫闱(duéi)秘辛?
万一万一这举子当真就是
而自己知情不报,日后陛下追究起来,我有几个脑袋够砍?
可若是上报,会不会得罪太子?
太子他毕竟是储君啊。】
冯宗远在自己个儿的书房里踱了无数个圈子,额头上都急出了一层油汗出来。
最后,他一咬牙,猛的站定:“他爹的!富贵险中求,忠君是本分!老子效忠的是当今陛下!”
冯宗远他没说出口的话还有——【太子就算是君,可也不一定,最终就能登上帝位啊!】
毕竟,这古往今来,能顺利以“太子”的身份登上“皇帝位”的人,能有二十个么?
大多太子,到得后来,不是被废,就是被杀,要不就是被圈禁。
要知道,大隆皇帝,当今天子李慕尧,他当初就不是太子啊。
这会子,冯宗远他走到书桌前,摊开一张特制的、不易仿造的密奏用纸,提起笔,斟酌再三,开始书写。
他没有直接说“陛下可能有流落民间的皇子”,而是详细描述了贡院门前所见。
什么那举子的容貌如何与陛下年轻时相似,太子殿下初见时的失态与后续安排,以及自己核实过其文牒确为登州府吴县人士等等。
最后,冯宗远他小心翼翼的在其上加了一句自己的建议——【此子容貌特异,恐惹非议。
陛下圣裁,是否需臣暗中加以看顾,以免为奸人所趁?】
写完后,他仔细封好,唤来绝对心腹的属官:“即刻递进宫,走北苑张公公那条线,直呈御前。”
二月十二,晴。
皇宫,御书房。
午后闲暇,窗外春光正好。
大隆皇帝李慕尧难得偷得半日清闲,他换下了沉重的朝服,穿着一身常服,正歪在临窗的暖榻上,手边小几上摆着一盏清茶,一本闲书。
他虽年近五旬,但保养得宜,面容依旧俊朗,只是眼角添了几道细纹,鬓边也有了几丝霜色,不过,他通身沉淀着久居上位的雍容与威严。
御前大太监王大珰(dang,特指宦官)悄无声息的走进来,手中捧着一个不起眼的乌木小匣。
他走到李慕尧的近前,微微躬身,低声道:“陛下,北苑张大监那边,递来了冯指挥使的密奏。”
说着,王大珰就直接轻轻打开了这乌木小匣。
李慕尧的目光从书页上移开,瞥了一眼那匣子,几不可察的叹了口气,似乎有些被打扰清净的无奈。
但他还是伸出手,接过了王大珰递过来的这折起来的纸条子。
揭开其上的封条,展开,低头,目光扫过。
看着看着,李慕尧脸上的慵懒神色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颇觉有趣的玩味。
看到最后,他甚至还轻笑出声,将纸条随手递给了侍立在一旁的王大珰。
“大珰,你瞅瞅,”李慕尧端起茶盏,用碗盖轻轻撇着浮沫,语气带着调侃,“老冯这家伙,这是拐着弯跟朕打太子的小报告呢。
字里行间,战战兢兢的,又想表忠心,又怕惹是非。”
王大珰双手接过纸条,飞快而恭敬的浏览了一遍。
他是皇帝潜邸时的旧人,服侍多年,最懂圣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