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文珏道:“那你吃不吃?”
江俪没有回答,笑着用力咬了一口,得意地冲他晃晃脑袋。
段文珏低头看着李月桦,柔声道:“你别学她。硬,你慢着点咬。”
李月桦咬了一小口,捂着脸颊扭头对江俪说:“真硬!”
江俪哈哈大笑。
突然间伴随着铛铛的金属敲击声,夜空里亮起碎玉般的火星,路上的小孩们欢呼着往玉带河的方向跑,人群也开始朝那处流动。
段文珏道:“早就听闻这几日冰面上有打铁花,我们也去看看?”
李月桦点点头。
宽阔的玉带河早已封冻,宛如一条真正的玉带般从京城蜿蜒飘过。此刻宽阔的河面上正站着十数个男人,虽然是数九寒冬,他们却衣着单薄,头顶绑着布带。他们手里拿着金属的铁板,身边的徒弟每从一旁熔融的炉子里取出一团暗金色的物事递过去,这些男人便在牛皮大鼓的敲击下将那团东西抛起,然后用铁板猛击。随着铛铛的敲击声,燃烧的飞花碎玉便在夜空中散开,如同骤然绽放的花火,引得两岸欢呼声不断。
河道两岸挤满了人,段文珏怕挤到李月桦,在岸边一棵老柳树下寻了个空位,让她同江俪站在那处,他自己和护卫一起,阻挡在她和人群之间。
铁花在夜空中绽放,明亮美丽,灿若流星。
斜伸向河道的老柳树不知道活了几百年,树身粗壮,如今掉光了树叶只余光秃秃的枝条,白雪附在枝条和树身上,让老柳树如冰雕而成一般。
就在柳树下,一袭红衣的少女安静地站在那处,手里提着一盏金红相间的鲤鱼灯。岸边的灯火映照在她身上,美丽又温暖。每当铁花在空中绽放时,都短暂的照亮她的脸,这一幕如同在梦中出现过一般,总是想要看清她,却看不清,想要靠近她,又隔着跨不过的距离。
顾林书站在河对岸遥遥注视着柳树下的红衣少女,似乎感受到了他的目光,她的视线穿过河道,穿过成千上万的人,落到了他身上。
一瞬间所有嘈杂的声音似乎都远去,四周围的景色也变得暗淡,虽有千万人,却都只是模模糊糊分辨不清混在一起雾一般斑斓的背景,只有那个少年的身影如此鲜明。
两人隔着宽阔的河面遥遥对望,他的脸在漫天火光中忽隐忽现,她的身影在漫天火花的闪烁中忽明忽暗。
夜空下的玉带河并不宽广,却如天堑般划出了不可逾越的距离。
随着最后一团铁花在空中燃烧归于暗淡,打铁花落下了帷幕,他们的身影都隐没在了夜色中。江俪转身对李月桦道:“真好看是不是?听说明日不仅有打铁花,还有鳌山、有花车、有旱龙舟!我真是等不及要看了!”
段文珏道:“你要想看,明日我接了你们一起。”
李月桦道:“明日事元宵正日,大家都要出门,不如约了一起。”
江俪道:“好!人多热闹。”
河对岸的三人随着人群的散去转身上了岸,消失在人潮之中。顾林书也同顾林颜一起回到了长街之上。
东风夜,放花千树。
路边的大树上挂满了灯笼,温暖了雪夜。
顾林颜看顾林书莫名地兴致骤减,提议道:“反正时辰还早,不如和我去共饮几杯?”
第044章第44章
李月桦回到府里,就被丫鬟紫姝笑盈盈地叫住:“姑娘,你快来看。”
她不明所以,跟着紫姝去了后院。
原本因为冬日而花木凋零显得荒凉的后院,眼下充满了生气。院子正中心放着一个硕大的荷花灯,层层花瓣在机关的操作下时而收拢时而展开,随着花瓣的开合,灯火流动。四周的树枝上、长廊下挂着各式各样的灯,有小鸟、有桃子、有仙鹤、还有走马灯,只要旋转外层的灯围,里面的美人像就像活过来了一般,做出各种不同的姿态。
李月桦问道:“这是?”
“这都是世子爷布置的。”紫姝道,“您离家之后,他就让人送来了这些灯笼,足足花了快两个时辰才装好。世子爷说想着您在街上看了花灯,街上热闹,回府后冷清难免落寞,如今在府里也装上花灯,您看了能开心一些。”
李月桦走进院子里,穿行在各式花灯之间,伸手抚摸那宫灯上精致的流穗和花纹。
方才在外面,段文珏没有透露半点口风。
“还有这个。”紫姝招招手,仆从抬了一个箱笼过来放到她面前打开,紫姝道,“世子爷交代了。这是他特地从西域的手工匠人那里根据寒山的身形定做而成。”
箱笼里是一套做工异常精致充满异域美的鞍髻,牛皮制成,辅以精钢打制的脚蹬。缰绳也是用牛皮剖成了细细的长条编织在一起,既结实又美观。
李月桦问道:“送东西的人还在吗?”
紫姝道:“是世子爷身边的长随百万送来的,人还在呢。怕您有什么吩咐,在门房那等着没敢走。”
李月桦转身看了院子里的花灯良久,走马灯旋转着投下流动的光影在她身上交织。她道:“让他回去同四哥哥说一声,他有心了。”
紫姝应道:“是。”
紫姝去传了话,百万带着李月桦的吩咐出了门,没走太远,范阳候府外长街拐角处的大榕树下停着一辆马车,段文珏就在里面。
百万带了话,段文珏问:“她可还满意?”
百万道:“我看紫姝姑娘来传话的时候满脸都是笑容,想来八姑娘是满意的。”
段文珏闻言放下心来:“她满意就好。”他又远远地看了一会儿范阳侯府高高的屋檐和围墙,这才吩咐,“回府吧。”
长街清冷,袁氏坐在马车里,卢忠去广宁伯府门子那儿递了礼单和拜帖。过不多时,伯爵府的侧门便开了,卢嬷嬷撩开车帘扶了袁氏下车,广宁伯夫人身边的管事嬷嬷赵嬷嬷满脸笑容的迎出来:“我家夫人一大早就听见院子里喜鹊在叫,还说今儿有什么喜事呢,原来是贵客上门。”赵嬷嬷见礼道,“夫人请随我来。”
赵嬷嬷领着袁氏穿堂过院。伯爵府修建的十分大气,一进大门迎面是一面雕花影壁,影壁后是一方荷塘。这里是一重院,院子里假山石林林立,有木桥横跨在池塘之上。夏日里应有荷花锦鲤,眼下冰面如镜。
两侧的回廊随着地势渐高如手臂一般往上环抱,在通往中院的月门处合拢。过了月门是一方天井,左右各有门廊小径通幽,通往别的重重院落。袁氏抬头看了一眼,左边回廊顶外的高远处见雪淞石亭,右边则是屋顶重重叠叠交错。她没有多看,被引着再穿过一道月门,这才进入了二重院落。
赵嬷嬷领了袁氏在侧厅里落座,笑道:“夫人稍座。”
袁氏点了点头。
有丫鬟上来奉茶,刚退到门口便垂首避向一侧,李秋涟在门口未语先笑:“顾夫人久等了。”
袁氏起身见礼,李秋涟上前亲热的虚扶了她一把,拉着她坐下:“不必在意这些虚礼,快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