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虽如此。”顾仲堂斟酌着道,“婉仪进府还不到半年,你就这么着急给颜儿抬贵妾?”
袁氏道:“颜儿纳妾是迟早的事情,何况这门亲事是一早就定下的。如今若不是因着大哥的身子,我也不会这般着急。你若觉着不好,明日里我把婉仪叫来问问,若是她点头,就把巧鸢的事情办了。她若是有为难或不愿,就把巧鸢的事情再放一放,你看如何?”
顾仲堂想了想,左右不过是个妾,袁氏愿意过问婉仪已是顾虑周全:“就按你说的办吧。”
袁氏说办就办,次日一早就让竹琴去青木居请了大奶奶过来说话。
苏婉仪一进正厅的门,就见袁氏身边站着一个眼生的姑娘。她皮肤很白,身量极高,虽然穿得素净,然而美貌天生,看那样子和婆母有五六分相似。
苏婉仪上前行礼:“母亲。”
“坐。”袁氏对苏婉仪道,“这是巧鸢,我娘家的侄女儿。巧鸢,这是你大表哥的大娘子,苏婉仪,你要叫一声大嫂。”
袁巧鸢上前身子一矮,温声软语:“大嫂。”
苏婉仪赶紧伸手扶住她:“都是自家人,不用这般客气。”嘴上虽然如此说,头一次见面,她从手腕上捋下一个碧绿的玉镯递过去,“不知道妹妹在,也没有准备旁的东西,这个镯子我平日里戴着,今日就给妹妹做个见面礼。”
袁巧鸢谢过接了镯子,安静地退到袁氏身旁。
袁氏看了看袁巧鸢,叹了口气:“原本不想现在就讲这事情,只是我那娘家大哥眼下身子不好,巧鸢因为国丧耽误了三年,若是再守孝三年,女子最好的六年时间就这么荒废了。”她抬头期盼地看着苏婉仪,“巧鸢和颜儿早年间就定了亲事,我同大嫂讨要了她给颜儿做妾。眼下大哥身子这般,我想着找个日子,先让巧鸢进门,你看如何?”
苏婉仪有些惊讶地看向袁巧鸢。袁氏刚开口说了两句话,她已经满面通红将头低了下去,眼下那脸颊红的几乎要滴出血来,局促不安地在长袖里用力捏着手指。
苏婉仪道:“这事……大爷可知道?”
袁氏道:“纳妾的事情,本就是内宅的事儿。我是他母亲,你是她正头的大娘子,只要我们点头就是了。”
苏婉仪看向袁巧鸢,她已是个年轻女子的模样。本朝女子成亲一般不会超过十六岁,国丧这三年,耽误了不少婚嫁,就是她自己,也生生地耗掉了三年的时光。她不由得有些同情袁巧鸢:“既是一早就定下的事情,婆母做主就是。”
袁氏闻言露出满意的笑容:“我就知道你是懂事的。那便找人来看看日子,你回去让人把西厢的院落拾掇拾掇,把事情办了。”
苏婉仪柔顺应下:“好。”
第112章第112章
越往北走,山峦越少,初时还见丘陵起伏,慢慢地大地变成了一片旷野。
南方的树木枝干虬曲且总是伸展着巨大的树冠,蟒蛇一般的根系从土地里翻出地面盘踞,阔大的叶子密密麻麻的叠在一起,像是撑开的巨伞。树木周围生长着无数说不出名字的各种灌木,有时树身上还缠绕着爬藤,几棵树聚集在一起就有密林的架势。
北方的树高大笔直,干干净净地矗立在一望无际的大地上,它的脚下只有零星几棵野草,树冠也不似南方的树巨大,收束成小小的一朵。南方这个时节大树还绿着,这里的树叶子已经枯黄,好些已经凋落了一半,只余光秃秃的树枝。
迎面吹来的风干爽微凉,李月桦撩起车帘迎着风惬意地眯起了眼睛。顾林书问她:“想不想骑马?”
她扭头看着他,眼睛里亮起了光:“可以吗?”
“现在我是二爷,你是二奶奶,这里我和你说了算,自然可以。”他道,“我让林禄套马。”
两人下了马车,各自骑了一匹马并肩而行。顾林书见路边盛开着铜钱大的小黄花,下马摘了一小朵,别在妻子的头上。李月桦道:“不如我们赛上一程?”
顾林书应下:“好!”
李月桦一提缰绳,马儿顿时如同离弦的箭一样跑了出去。顾林书大笑着在其后扬鞭跟上。
“哎哟。”李嬷嬷从马车里探出头看着这一幕,“这……”
“嬷嬷,您且安心坐着吧。”兜铃劝道,“这也就是不得不带着人出门,要不二爷恨不能只和二奶奶两人呆着。您看护卫们也跟上去了,不用担心。”
“到底是出了嫁的人,也不好还像做姑娘时一样无拘无束。”李嬷嬷担心的看着前方,已经看不见李月桦和顾林书的影子,“太太就得有个太太端庄的样子。”
“嬷嬷。”紫姝也忍不住劝道,“咱们是下人,二爷二奶奶才是正经的主子。我也知道您是为了二奶奶好,怕起了流言蜚语。可是这荒郊野外的,又有二爷护着,您就别操那么多心了,好好歇一歇罢。”
李嬷嬷道:“你两是丫头,什么都得听二奶奶的。国公夫人让我陪着二奶奶出嫁,可不是什么都由着她的性子。就是二奶奶不高兴二爷不喜欢,该说该做的我也要去说去做。”
兜铃和紫姝对视一眼,知道劝不动李嬷嬷,就由着她去了。
李月桦和顾林书放马尽情跑了一程,慢慢地放慢了速度。这一番狂奔让心里积存的烦闷一扫而光,李月桦索性放了缰绳,由着马儿自己慢慢走着。顾林书跟着她的节奏,和她并肩而行。
两人率先到了营官城,过了这里再往前走半日就是边城。这里已经有很多鞑靼人和瓦剌人在这里做生意。营官城不大,这里流动的人口是常驻民的三倍之多,好些行商大的总店都在此处。
两人进城之后下了马,营官城的集市极为热闹,许多内陆看不见的商品这里都有出售,这里鞑靼人和瓦剌人最喜欢的商品是布匹、铁器、盐、茶、糖等生活用品,内陆的人最喜欢的是他们运来的毛皮、牲畜、还有各种少见的草药等等。
除此之外,还有贩卖奴隶的人市。和内陆卖丫头小厮等不同,这里人市出售的多是鞑靼人和瓦剌人战争里抓获的俘虏,这些俘虏个头高大看着极为凶悍,手腕脚腕都上了重铁链锁着防止他们伤人和逃跑。
两人寻了个酒肆进去歇脚用膳,刚坐下片刻,就有一老者领了个少女上前,同二人行礼哀求道:“二位,我这生了重病,怕是命不久矣。原想着带孙女回内陆去寻亲,只怕撑不到那时候,把她拖到人市里去卖了,又怕遇到禽兽糟蹋了她。爷,夫人,二位看着便是善人,可否发发善心收下她,让她做些洒扫浆洗的粗活也中,只求给她一条活路。”
说着便要磕头,旁边的少女嘴里叫着爷爷拉住他,忍不住落下泪来。
顾林书尚未开口,李月桦伸手轻轻按住了他的手背,他会意地沉默。
“这位老人家,您还是去求旁人吧。”李月桦柔声开口,“我们夫妻两要回边城,恐怕是带不了您的孙女。塞外苦寒,别让她跟着我们遭罪。”
老人吃惊的抬头,多看了李月桦几眼,没再说旁的,拉着孙女冲着两人行了个礼,匆匆出了酒肆。
原本在一旁看热闹的店老板这才笑着上前:“两位客官,来点啥?”
李月桦道:“看着我们的人数,来羊肉汤和馍。”
老板爽利地应了一声。
李月桦低声同顾林书道:“这几年虽然太平了不少,出了关之后,鞑靼人瓦剌人和明人都有流寇盗匪,这片不受官府辖制,长年闹得厉害。方才那两人就是匪窝的探子,或许是见你我衣着口音都是内陆,便想着来碰碰运气。”
顾林书奇道:“你怎么知道他们是探子?”
“原本也不是特别肯定,以前在边城住的时候没少听说类似的骗术,都是看人从外地来看着面善就卖个丫头进去,晚上在客栈丫头下迷烟把人迷晕,后面跟着的匪徒就前来劫财害命。”李月桦道,“我方才说回边城,他匆匆拉着丫头就走了没有纠缠,那就八九不离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