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的空气,在陈秋舒离开后,依旧残留着被那几个字点燃的、灼热的羞耻感。
沈以诚独自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指尖无意识地、一遍又一遍地摩挲着自己依旧滚烫的耳廓,试图驱散那烙印般的触感,却只让那热度更加鲜明。
他强迫自己将注意力投向堆积如山的文件,试图用冰冷的数字和繁杂的事务填满混乱的思绪。
然而,“乖老婆”的余韵如同最顽固的魔音,总在他稍一分神时,便清晰地回响在脑海。
他签字的力道重得几乎要划破纸背,像是在跟谁赌气。
直到下午四点,一份紧急的艺人合同需要送往楼下的法务部。沈以诚几乎是立刻站起身,亲自抓起文件夹,像逃离瘟疫般快步走出了办公室。
他需要一点空间,一点没有陈秋舒目光注视的空间,来冷却快要烧穿的理智。
陈秋舒正在外间处理邮件,听到动静抬起头。
沈以诚脚步匆匆,目不斜视地从她工位前掠过,只留下一个略显僵硬的、急于逃离的背影。
陈秋舒的目光在他紧绷的脊背上停留了一瞬,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了然。她没说什么,低下头继续处理邮件。
指尖在键盘上敲击,出规律而冷静的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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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梯里,只有沈以诚一个人。
金属墙壁光洁如镜,映出他的脸和依旧泛着不正常红晕的耳根。他靠在冰冷的轿厢壁上,长长地、无声地吁出一口气。
密闭的空间暂时隔绝了顶层的空气,也隔绝了那双仿佛能洞穿一切的眼眸,让他紧绷的神经得以一丝喘息。
他低头看着手中的文件夹,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乖老婆……她怎么能……怎么能那么平静地叫出口?仿佛在陈述一个再自然不过的事实。而他竟然因为那简单的两个字,像个毛头小子一样手足无措,丢盔弃甲。
巨大的懊恼和自我厌弃感再次涌上心头。他烦躁地耙了耙一丝不苟的头,试图将那份失控的悸动压下去。
电梯平稳下行。数字从“”跳到了“”。
就在这时——
“咔哒!”
一声极其轻微、却异常清晰的机械卡顿声响起。
紧接着,电梯顶部的照明灯管猛地闪烁了几下,出刺耳的“滋啦”声。
下一秒,伴随着“啪”一声轻响,整个电梯瞬间陷入一片漆黑。
死寂。绝对的、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
“嗡——”
电梯猛地顿了一下,随即停止了运行。失重感伴随着金属缆绳摩擦的、令人牙酸的“吱嘎”声传来,电梯似乎极其轻微地晃动了一下,然后彻底静止不动了。
黑暗,冰冷,死寂
沈以诚的心脏在那一瞬间,如同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从头到脚淹没。他全身的血液仿佛在刹那间凝固。
怕黑。
这是他埋藏在最深、最不堪角落的秘密。是童年那次被独自锁在漆黑储物间数小时的阴影,从未真正消散。成年后,他用强大的意志力和无数个夜晚的灯光强行压制,甚至在外人面前从未显露分毫。
但在这种绝对的、突如其来的、伴随着机械故障的黑暗里,那深埋的恐惧如同挣脱牢笼的恶兽,瞬间将他吞噬。
“呃……”。一声极其压抑的、破碎的呜咽,不受控制地从他喉咙深处溢出。他像被瞬间抽空了所有力气,身体猛地向后撞在冰冷的电梯壁上,出“咚”的一声闷响。
文件夹脱手掉落,纸张散落的声音在死寂中格外刺耳。
他蜷缩起来,双手死死地抱住自己的头,指甲几乎要抠进头皮。
黑暗像粘稠的墨汁,从四面八方挤压过来,带着窒息般的压迫感。童年那间狭小、冰冷、充满未知恐惧的储物间仿佛与此刻的电梯重叠。
冰冷的绝望和无助感瞬间攫住了他,让他浑身剧烈地颤抖起来,牙齿不受控制地咯咯作响。
“不……不要……”。细微的、带着浓重鼻音和哭腔的破碎音节,从他紧咬的唇缝间溢出,像濒死小兽的哀鸣。
他所有的冷静、自矜在这灭顶的恐惧面前,被撕扯得粉碎,只剩下最原始、最脆弱的战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