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珠现在再回想起来,竟发现那好像是上辈子的事。
自从小妹死后,妙珠便和母亲相依为命,母亲还在和各种各样的男人睡觉,妙珠浑浑噩噩度日,每天都在想着小妹。就这样不紧不慢地过了十来日,她的外祖不知道是从哪里给她找了户人家,说是要买走她去做童养媳。
妙珠害怕,晚上的时候又趴在母亲的怀中哭,可母亲又犯了傻病,听到她哭,还只是在那里傻呵呵的笑。
妙珠以为母亲什么都不知道的,可是第二日,她起身的时候却找不到母亲的身影了,也不知道她是去了哪里。
从前是没有出现过这种状况的,妙珠怕她是走丢了,慌忙起身去寻,最后却在外祖的房间找到了她
母亲拿着菜刀,菜刀下面倒着一个已经没了气的外祖
血到處都是血。
母亲在拔刀自刎前,双眼前所未有的清醒,她看着妙珠,那双漂亮的眼睛泛滥着泪光。
她说:“小乞,娘对不起你”
“小乞,好好活,带着娘和小妹的那份活下去吧。”
“活不下去了,也慢慢死。”
妙珠顷刻间意识到她想要做些什么,嘶吼着出声:“没关系的!娘!不要!”
晚了,还是晚了。
她压根就拦不住一心也要求死的母亲。
妙珠从前總觉得母亲是天底下最大的傻子,可是,不是的,她大抵是什么都知道的,到了最后,太痛苦了,苦到连活下去的勇气也没有了。
她从前的时候一直以为自己太恨她了,恨她让她这辈子成了这幅样子,她以往那些年甚至连做梦都不愿意梦到她。
事到如今再去回忆起往事,她才发现,不是恨她,实在是太想了太想了。
思念的青苔已经快爬满了心口。
可一想起她却又想起从前那些苦得没边的日子,连想都不敢再想。
陈怀衡见妙珠久久不说话,道:“你在想些”
话还不曾说完,妙珠就先转过身来,往他怀中钻,她埋在他的胸膛前,近乎哀求般道:“每个人都是会死的,陛下不要问了,求您别问了。”
在这紫禁城中,也有很多无法宣之于口的事,而在紫禁城外,卑微渺小的妙珠,也有一些难以启齿的往事。
陈怀衡感觉到自己胸膛前的中衣被泪水浸湿,见她如此,到底还是止住了声,末了,伸出手将人抱得更紧了一些。
感受到陈怀衡的用力,妙珠难得的用力回抱着他。
他曾经说得那些话,她是真的信了。
他说只要她乖乖听话,就会对她好一点,她是真的信了的。
人總是会在极其脆弱的时候寻求庇护,只没有想到有一天,她竟也敢将陈怀衡当做她的庇护。
*
翻眼就到了第二日,陈怀衡确实不曾作谎,允了妙珠回去司衣司。
妙珠把上回陈怀衡赏给她的珠玉全都带上,只是到司衣司的时候不大凑巧,裴嬤嬤出门去了,现在还不曾回来。
妙珠便只好在这等她一会。
然而没等来嬤嬤,倒是先等来了翠梅。
上回妙珠回来的时候,翠梅还在养伤,选宮女那回她和嬷嬷使心眼子,屁股挨了二十板,自那之后就一直躺在床上,现下伤养好了,见妙珠往司衣司跑,自少不得是想过来冷嘲热讽一番。
本以为妙珠在乾清宮的日子过得不大好,见到人却发现生龙活虎,非但没见落魄,反倒越发香温玉软。
翠梅站在裴嬷嬷的房门口,看着里头坐着的妙珠,刚欲讥讽的话就这样卡在了喉咙里头,可还是不怎么甘心,冷冷地从鼻子里头哼出一道气。
“呦,咱们的小乞回来喽。”
妙珠听到门那边传来的动静,才注意到了翠梅站在门边,也不知是在那里站了多久。
她不大想要搭理她,收回了自己的视线。
翠梅讨了个没趣,却还不肯罢休,她问她道:“看这样子,你在乾清宮过的是不错的”
她边说边又边往着屋子里头去,见妙珠手上还拿着一个包裹行囊,便想着上手去夺,妙珠一时不察,竟就真叫她夺了过去。
翠梅打开了她带回来的包裹一看,馬上就被里头装着的東西晃了眼。
她错愕地愣了一瞬,反应过来后馬上道:“妙珠,你还真有本事啊,现在都学会偷東西了!”
不过,这话说了之后她又馬上噤了声。
不对,不太对
乾清宮那是容她偷東西的地方嗎?
她瞬间了然,这么一兜子的好東西,怕是哪个贵人赏赐下去的。
饶是翠梅眼拙,也能看出这里面的都是些好东西。
在这紫禁城里面,能赏下这些东西的,除了乾清宫坐着的那个,又还能有谁呢。
原来是这样子。
难怪總觉她现在和从前那会瞧着更不一样,原是经了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