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好眼力。”郁澜将小炉里的炭火拨旺些,“前日尹家姐姐送来两罐,说是岭南快马加鞭运来的春茶。”
说话间,余光扫过章家姑母,那二人正捧着茶盏小口啜饮——方才她们还当是普通香片,此刻知道是价比黄金的贡茶,连茶渣都舍不得吐了。
裴二夫人抚着茶盏上缠枝莲纹,想起今早出门时儿子的叮嘱。那混世魔王难得正经:“母亲且去看看,郁四姑娘若是被闲言碎语扰了,您就帮着解解围。。。”话没说完耳尖都红了。
如今瞧着这姑娘进退有度的模样,倒比那些娇滴滴的贵女更合她心意。
西厢房突然传来笑闹声,原是新娘子的金丝绣鞋被人藏了起来。
郁澜正要过去解围,忽觉袖口一沉,裴二夫人往她手里塞了枚羊脂玉佩,玉上刻着的睚眦图腾正是端王府徽记。
“好孩子。”妇人温热的手掌在她手背轻轻一按,“过几日府里赏梅宴,可要记得来讨杯暖酒。”
这话说得不轻不重,却足够让周围竖着耳朵的贵妇们听个真切。
郁澜望着玉佩怔神时,前院骤然炸开爆竹声,纷纷扬扬的红纸屑落满肩头,恍惚间竟像下了场桃花雨。
廊檐下红绸随风轻晃,郁澜引着裴二夫人穿过月洞门。
章家两位妇人缀在后头三步远,青缎绣鞋踩着鹅卵石小径,发出细碎声响。
“这两位是?”裴二夫人忍不住驻足回望,护甲在日头下泛着冷光。
郁澜福身答道:“是我大伯房里章姨娘的本家姑母。”
裴二夫人挑眉轻笑,腕间翡翠镯子碰出清响:“原是那位章氏。”
她故意抬高了声量,“当年晋国公爷纳她进门,可是惊动半个京城呢。”
章家老姑母面色发青。
谁不知当年章氏跪在国公府门前三天三夜,才换来一顶青布小轿从角门抬进去。
如今被当众揭短,两个妇人绞着帕子不敢接话。
“夫人这边请。”郁澜适时引开话头,将人让进临水轩。
裴二夫人施施然落座,正挨着章家妇人。两人如坐针毡,偏又不敢挪动分毫。
“四姑娘近来清减了。”裴二夫人接过茶盏,凤目扫过郁澜腰间新裁的藕荷色罗裙,“可是为令兄的婚事操劳?”
郁澜垂眸替她添茶:“许是春衫单薄显的。”茶烟袅袅间,腕上红珊瑚串滑落半截。
裴二夫人唇角笑意更深:“倒是我多虑了。”她忽而倾身,染着凤仙花的指尖拂过郁澜袖口,“这云锦料子难得,绣娘却配了银线,若是金线更衬你。”
轩外传来喜乐声,小厮躬身来请。
章家妇人如蒙大赦,慌忙起身告退。郁澜正要相送,却被裴二夫人按住手腕:“让下人引路便是,咱们再说会儿体己话。”
水榭里只剩她们二人,裴二夫人敛了笑意:“那日世子拒婚,你别往心里去。他娘亲性子冷,倒不是针对晋国公府。”
说着将腕上翡翠镯褪下来,“这是太后赏的冰种,最衬你们小姑娘。”
郁澜推辞不得,只觉镯子凉得沁骨。
她早听说端王妃属意护国公府的许姐姐,世子当众拒婚怕是另有隐情。如今二夫人这般示好,倒像是要替世子描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