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枭棋(闲笔可跳)赵野就是他们的枭棋……
也不知道是不是大家都喝了酒的缘故,很多话都变得敢说了,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不再像最初认识时,拘谨疏离的,非得找个什么由头才能说两句。
关逸如此,赵野亦如此。
正是桌上大家都为剑客的身世感到唏嘘的时候,赵野忽然敛了脸上的凝重,低头把杯子里最后一口罚酒捡起来喂进嘴里,玩笑着针锋相对,“关逸,就算你说了这些,我也不会放水的,今日这局,我定要拿下。”
说完,他又想,他与章絮从没想过一定要和这帮人捆在一块儿,他们与这四个人就是顺路捎带一程的关系,没必要看着他们的脸色过日子。
于是他毫不犹豫地在桌下牵住了章絮的手,又偏过头看她,要她放宽心,别把关逸的话放心里去。他根本不在乎别人怎么看待他们。直截了当地开口,“有些话想说很久了,正好借着酒局与大家说个清楚。其一,我们是夫妻,我们已经有了自己的孩子,我们是一家人,你们要我为了大家的耳目清净,刻意冷落她,不理会她,这太荒谬,我不会做这种事。”
“其二,我与娘子从不在人前做不该做的事情,你们看不下去的可以闭上眼睛不看。我记得你们山下的人有一句话叫‘非礼勿视’,别在这件事情上忘了个干净。”
谁都没想到他会这么说,谁都没想到他突然这么说。围着这桌子上坐着的听明白后都有些吃惊。
此前的相处任谁都能看出来,章絮生怕自己看起来没什么用,便坚持拿自个儿当奴婢使,分明身上有孕,整日困乏得厉害,有时候洗衣裳洗到一半就想睡觉了,也还是坚持每日寅时半刻就起早,想尽各种法子为大家准备一日的吃食,甚至
还能做到顿顿不重样。要不是章絮刻意和他说过,要他别插手管,他绝对忍不到今日。
所以这会儿也是借着酒劲,赵野红着脸继续道,“你们怎么对我,我都没意见。想比就比,想打就打,想使唤就使唤。可我娘子是个心思敏感的,也许这会儿你们说了几句她看起来没什么意见,不在意,但等天黑了夜色一深,钻进被窝就要开始偷偷抹眼泪,反思自己是不是哪里做错了惹你们不高兴。”
“我们不比你们,我们没权没势,没几个钱,这一路想走下去远比你们想得更艰难。她就一弱女子,偶尔觉得孤单了,想要人抱一下、亲一下,有什么问题么?我身为夫君若是连这点要求都不能满足,那我还怎么以人夫自称……日后若是你们又撞见,就当给我一个面子,能放过就放过,当没看到,行么?”赵野说话的时候两只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关逸,是一分也不让。
他这话说的已经很客气了,本来他还想说,要是日后月份大了,行动不便,浣衣做饭的事情能不能不要她继续做了,别什么事情都第一个想着使唤她。可章絮听他这样讲,连忙拽了拽他的手,冲着他摇头,求他别说扫兴话。
“没事的,别担心。”赵野要章絮别担心,而后低头抓着那个已经被吃掉、拿下棋局的骁棋,随意地拿在手心里把玩。
关逸听懂了。偏头看了眼章絮,看那个总是躲在厨房或是房间里有些胆小的女人,出言道歉,“今日是我失言,望章娘子原谅,关某自罚一杯。”而后握着才满上的酒杯放到唇边一饮而尽。
章絮的脸更红了。她还有些不习惯被这么多人同时看着,也不习惯大家特别对待。可她又不得不承认,赵野把话说开后,心里轻松好多,方才她听剑客用手指着他们指责,真给吓出了一身冷汗。
“我没事的,都是我夫君瞎说,他就喜欢小题大做。”她半站起身,把关逸的酒杯装满,接着缩回来问赵野,“夫君,为什么你不怕他们?”
她一直很怕梁彦好他们这种特别有身份的达官贵人,好像一个不小心把哪件事做错了,就会被发配到柴房去关禁闭,所以做什么事情都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的。反观赵野呢,说不上来的狂妄,完全不把这些人的好赖放心上。
“为什么要怕?”赵野用手指点了点棋盘的外侧,敲出“梆梆梆”的声响,“他等会儿就是我的手下败将了。”
章絮随着他的手指往棋局上看去,不理解,问,“可夫君你的骁棋都已经被他吃掉了,眼下只能用五个棋跟人家较量,这要怎么赢?”
赵野满不在乎,答,“那我把他的骁棋也吃掉就行了。你看,他能走的几个位置全给我堵住了,下一回无论怎么扔,都扔不出我的包围圈,这一招叫瓮中捉鳖。”
此话一落,关逸手里的木茕也掉落到了桌上。其实关逸也清楚,这一把扔几都没意思,这棋局莫名其妙就得按照赵野安排的那样走,东南西北四个角处处都有围追堵截的,十六个数字里,超过大半都是赵野扔出来能把他骁棋吃掉的数字。而自己的那些散棋呢,方才由于太想吃掉赵野的骁棋,被他走到了极其不利的位置上,几回合内根本派不上用场。
操,剑客忽然看懂方才他为什么有那么多次可以逃脱的机会,却偏偏在那个完全不利于后手行棋的时刻把鱼从水里牵出来了,被他声东击西了。
“哪有你这么玩的,在我面前扮猪吃虎是吧。”关逸还不等赵野掷骰子,就主动地把自家的骁棋从棋盘上拿下来,而后自觉地把罚酒喝了下去。
“诶,你做什么?”赵野没想到他动作这么快,在关逸拿下骁棋的下一刻就把棋子捡了回去,“你这人心急什么,玩大博比的就是心态,偶尔输两脚没什么挂碍的,也说不定我这回丢不中想要的数字呢。”
他说完,抓着那木茕往桌上一扔。木茕碰在桌子上发出“噔噔”的木头响声,而后快速地翻滚,直到滚出那面此前两人从未掷出的“骁”面。
气得关逸没话说,接连开骂,“还不如扔几个好数字把我的骁棋吃了呢,你这随便找一个散棋立起来当骁,我那几个小的根本跑不掉。”
赵野笑了笑,伸手把离再次入水的畔位最近那个散棋立了起来。
六博棋是智慧与运气相结合的棋局游戏,智慧与运气缺一不可,正如行军打仗,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而这游戏还有一条不容置喙的隐形规则,骁棋数目越多,赢棋的概率越大,除了行棋技巧外,大六博比的就是谁的骁棋更多。
所以当赵野把第二个骁棋立起来后,棋面局势就有了压倒性的变化。
关逸的散落各处的散棋被他一个一个抓住送进了屈位坐牢,苦苦等待能够将棋子解救出来的其他散棋。而关逸那个带着第一条木鱼的骁棋被赵野的散棋堵在了道位上,更准确地说,是只要关逸用骁棋把赵野的散棋送进屈位,下一个守株待兔的散棋就能立马把关逸的骁棋吃掉,送出局。
这下是弄得关逸大汗连连,将棋盘的四个方位来回看了几十遍,也找不出任何一条能把牵来的这条鱼送回家的通路。赵野太聪明了,他就算分了心思去抓关逸的散棋,也能确保被移动过的这枚散棋还能在下一个落点追回来。
梁彦好从没见过这么心机的行棋布局,或者说,洛阳里玩的那套多少都要带点人情与情面在,给对方留一条活路,不会下这样狠的死手。
可赵野哪里把大六博当游戏玩,他的下棋思路跟往日行军时的别无二致。只要第一个骁棋倒下了,就必须要有第二个站出来主持大局,操控指挥着每一个位置的散棋发挥其能用上的作用。
而行军打仗,最大的忌讳就是给敌手留生路。
赵野边走边说,“我赢了,现在有说话的权利了么?”
“我知道你们有时候不能理解我的想法,看我准备那么多的兵器与暗器,觉得我在某些事情上下手太狠或者,太不近人情,看起来像个杀人狂,也许不一定适合当队伍的领头。”
“可你们当中没有任何一个人比我更了解这条路,我不知道如果不是我领着你们往前,你们能走到多远的地方。我不知道你们光凭关逸一个人能不能抵挡得了几百山匪,还能保着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这一大堆你们搬都搬不走的行囊。”他说到一半,笑了两声,觉得他们过分天真了。
“咱们前去河西(西域)的路上,遇到的围追堵截绝对不比这把棋局来的要少。棋局只是游戏,还能公平点给双方各六子的条件。等咱们真到了边关,不,也许进了凉州,就是以一敌十的境况,咱们少,人家多。
“我没有刻意说假话欺骗你们,梁公子,关大哥,酒大夫,我心知你们的身份不俗,在洛阳也许是能呼风唤雨的角色,可到了两方对阵的时候,再厉害的身份都没有任何用处,没人会在举起砍刀的那一刻还要仔细辨认你们身上穿的衣裳华不华贵,没人会仔细搜身,看看清楚你们的过所、身份符牌是什么。”
“很大概率,就是那些不长眼的喽啰,失手把你们一刀杀了,然后整理尸首时从你们身上把好看的、值钱的东西解下来带在身上,最后不知道过去多久了,被懂事的看出来这些东西都是什么,再通知你们的家人,你们早死了。”
赵野把话说完,伸手拿起自己的骁棋,把关逸的最后一枚散棋送进了屈位里。至此,棋局里,关逸只剩一枚能自由活动但被赵野团团围住的骁棋。此骁棋非但不能把围困的五枚散棋救出来,还没法儿自救,输局已定。
关逸点头,笑了一声,低头认输。
“前路漫漫,日后还要多麻烦赵兄弟了。”剑客举起酒杯,与他的碰在一块儿,承诺道,“但凡是用得上我关逸的地方,还请直言。”
第62章罚跪兄弟三人,沆瀣一气,该打该罚……
这事儿从表
面上看,挺无厘头的,这么重要的事情,决定整个队伍行进的速率与方向的责任。甚至可以说,梁彦好要把他们几个人的性命交到赵野手里。居然只通过一盘棋局游戏来决定。
叫人哭笑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