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湘稍一滞,旋即明白了他在担心什么,正想好好作答,心念却忽而一动。
容承渊便见她黛眉挑了挑,一边以玉臂懒懒地支住身侧榻桌,一边抬手按起了太阳穴:“掌印是不知做戏有多劳心伤神,我这两日殚精竭虑,头都疼了。”
她这样子,实在做作得可以。
容承渊算是放了心,便笑起来,不失配合地凑近:“娘娘辛苦,奴帮娘娘解一解乏。”
伴着这话,他的手伸向她,神不知鬼不觉地取代了她正按太阳穴的手。他双手各按一边,力道均匀,而且……不知是什么缘故,他这样按着,她明明看不见他的手,却鬼使神差地想象起了他双手肌骨匀称的样子。那修长的手指明明按在她的太阳穴上,却似晃在她的心间,让她不受控制地出了神。
卫湘满心沉浸其中,忽觉耳际一痒,他放轻的声音伴着温热的气息一并送过来:“我看你脸色是不大好,是因做戏,还是真难过了?”
卫湘稍偏过头,恰迎上他的满目关切。
她盯着看了一息,扑哧笑出声,旋即别开眼睛,抬手推在他胸口上,欲将他推远。他于是停下了帮她按太阳穴的动作,也配合地离远了些,卫湘抿唇又笑了声,摇头道:“我为白日里显得憔悴些,夜里硬撑到子时才睡。怎么样?看上去挺真的吧?”
她说这话的语气倒很明快,只是才刚说完就忍不住打起了哈欠。
她抬手遮掩,他失笑摇头:“也不能总这样。现下该备的都备齐了,你在等什么?”
卫湘打完一个哈欠,美眸里多了三分惺忪,懒懒地道:“在等她们制好香囊啊。”
“哦……”容承渊发觉自己是把这点忘了,不由有些尴尬。这一时的卡壳,倒让他想起了刚进屋时想跟她说的事情,正好转了话题,“你看这个。”他从袖中取出一枚镶满宝石的圆盒,托在手心里递到她眼前。
“什么呀?”卫湘好奇地打开,里面原是一对蓝宝石耳坠。
她如今见的世面也多了,不仅一眼就看出这是罗刹喜欢的风格,更一眼就看出那足有指节大小的蓝宝石颜色浓郁且石质清透,四周围镶满的细碎钻石虽都不大,但工艺极为繁复。这样一对耳坠,必是价值连城的东西。
过去数月,她得到的赏赐里有不少罗刹国的物件,比这件强的首饰却也没有几样,耳坠更是没有能胜过它的……
她不免心生惊异:“这是哪来的?”
“出宫偶然遇到罗刹商人,花钱买的。”容承渊怡然自得地抱臂,语气里有点炫耀的意味,“眼光不错吧?”
卫湘可不跟他客气,美眸一转,单手啪地扣了盒子,笑道:“眼光好得很,多谢。”
容承渊得了认可,心底一片舒畅。想想自己为此上下打点所花的那箱金子,觉得倒也不亏。
再翻过一日,第一批香囊制了出来,共有二十只,用托盘托着一同送到卫湘眼前。卫湘淡笑着一一看过,心不在焉地夸赞了几句,便让灵泽与灵液一同挂起来。二人即刻动手,在卧房墙壁上、柜门上、茶榻上、床帐中都挂了几枚,以确保处处都有,好让卫湘不论在何处,都可有这香囊缓解孕中燥热。
次日清晨,天色尚不及亮,值夜的瑞露惊慌失措地跑了出去:“来人……快来人!快去找姜太医!娘娘腹痛……”
外头当值的宫人们顿时大惊失色,小永子立刻窜出去寻太医,小旭忙不迭地往后头跑,去找琼芳与傅成。
最多只过了小半刻的工夫,整个清秋阁里的灯就都亮了,姜寒朔在又半刻后赶到院中,揭开床帐便见卫湘侧躺在床,手紧紧攥着床单,攥得骨节发白,贝齿紧紧咬着下唇,额上的冷汗涟涟而下。
“娘娘!”姜寒朔忙屈膝跪到床边,抬手为她搭脉。
只消片刻,姜寒朔眼底一栗,愕色旋而涌上,他惊问身边的琼芳:“何以会是这样的脉象?娘娘用了什么破血之物?!”
“不可能啊……”琼芳怔忪中透出惊恐,姜寒朔倏然起身,强定着心神,边在屋中踱步边问:“娘娘晨起可曾进食?”
琼芳摇头:“娘娘才刚起床,是疼醒的!”
姜寒朔又问:“此前可曾饮水?”
琼芳仍是摇头:“都说了……”
姜寒朔面色厉然:“半夜也算!只消……只消子时之后曾进食、饮水,皆要告诉我!姑姑仔细回想,切莫遗漏!”
可琼芳还是道:“娘娘前两日都睡得不好,昨日精神不济,不到亥时就睡了,一夜未醒,直到刚才!”
“那便怪了。若是昨日晚膳的吃食,不应现下才动胎气。”姜寒朔拧眉轻言,转而有说,“我先为娘娘施针稳住胎气……姑姑好生想想娘娘身边是否添置了什么,譬如新的香料、香露等物,亦或被褥、衣衫,若姑姑想起什么异样,都需告诉我。”
“好……”琼芳面色煞白地点头,又道了句“请太医尽力医治娘娘”便疾步出了门去,召众人到跟前一同商议。
卧房里忙碌了约莫半个时辰,半个时辰后,姜寒朔道卫湘的胎象已然稳住,众人才松了口气。
积霖适才一直没在屋里,此时见了他,眼睛忽地一亮,“哎”了一声,道:“咱们怎就都没想起来?娘娘房中昨日新挂了香囊。”
傅成听她都说这个,皱眉摇头:“那香囊是依姜太医开具的方子所制,若房中只有一样不会出错的东西,便该是它!”
积霖垂眸又说:“那若让人改了方子、亦或在抓来的草药里动了手脚呢?”
众人悚然一惊,连姜寒朔也脸色一白。他蓦然转身回屋,宫人们相视一望,今日当值的几人便随之进去,唯琼芳、积霖与傅成三人交换了一下神色,本也该进屋去的积霖与傅成悄无声息地退出了门外,傅成守在廊下以便盯着众人动向,积霖则出了清秋阁,去向容承渊回话。
卧房之中,姜寒朔才翻到悬于床帐内的第二只香囊就变了颜色,骇然道:“好狠的药!”
因是宫中禁药,他的这份震惊有四五分是真的,宫人们无不窒息。
卫湘半坐在床上,身后靠着软枕。不知是不是前两日熬得太狠,她此时身子真有不适起来,听姜寒朔说出这话,便也无心再多问一句那是什么,缓了口气,便直接发了那句最要紧的话:“琼芳,将上下都看住。待掌印带人一到,即刻搜屋。”
第115章凶险容承渊眉心皱得更紧了:“你到底……
清凉殿。
内殿里君臣正廷议,容承渊听宋玉鹏说积霖有急事求见,心下了然,便令张为礼顶了他的值,自顾迎出去。
行至外殿,他又喊上了几个得力的宦官同往。
积霖候在殿外廊下,见容承渊出来,本该行礼,容承渊却脚下没停半步,积霖只得连忙跟上,禀话的语速却快,语气却不失沉稳:“娘娘不知怎的,一早动了胎气,是疼醒的,姜太医已把过了脉,现下疑是香囊出了问题……特来禀明掌印。”
容承渊对这些早已心中有数,心不在焉地听完,只淡淡地“嗯”了一声。
又走几步,他忽回过神,脚下蓦然顿住,侧首睇着积霖,眉宇皱起:“娘娘只是动了胎气,并未小产?”
积霖原也疑惑这点,见容承渊问,垂眸束手回话:“是……姜太医施了针,刚说胎像已稳住了。”
“那就好。”容承渊扫了眼身后随侍的宦官,颔首轻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