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里却在想:怪事。
按照卫湘先前与他商量的打算,她假孕引恭妃动手之后,该顺水推舟地“小产”才是,否则这胎怀下去,到了足月之时该如何收场?
但现下她并未小产……是改了打算却未同他说?
容承渊忖度一路,暗想卫湘或许是担心此招不能一次扳倒恭妃,便想留个后手?
这样若恭妃没倒,这一胎便还可以继续用下去;若恭妃倒了,她过三五日再说自己因这香囊的缘故小产,也说得过去。
……这也像她的路子。她这个人惯是喜欢一击必中的,哪怕伤及自身都在所不惜,自然无所谓多演上几场戏。
容承渊这般想着,走进了清秋阁中。才进院门,他就已感受到院中的紧张。
一众宫人都是神情紧绷,有的只是忧虑卫湘,有的显然也担心此事牵连自己。见容承渊进来,他们纷纷施礼问安,容承渊不作理会,足下生风地进了屋去。
随他同来的几名宦官止步在了堂屋,他进入卧房,向卫湘一揖:“贵嫔娘娘安。”
“容掌印……”卫湘仍靠着软枕坐在床上,侧首望向容承渊,美眸里盈着泪,声音娇弱无力,“陛下呢?”
容承渊垂眸道:“陛下正上早朝,娘娘有事,可先吩咐奴来办。”
卫湘失魂落魄地点点头,望了眼傅成,便由傅成上前回话,她只管垂泪。傅成三言两语地将姜寒朔适才查到的东西说了,容承渊也不必多言什么,声音提高三分,道了一句“去查”,留在堂屋中的几名宦官就动起来。
好半晌里,卧房之中只余卫湘的抽噎声,过了很久她才回过神,忽而望向容承渊,慌乱又愧疚地道:“我心里乱……竟忘了请掌印坐。掌印自便吧,积霖,快上茶来。”
“多谢娘娘。”容承渊复又一揖,含起一缕浅笑,缓缓劝道,“此事定会有个结果,娘娘放宽心。等陛下下了早朝,也会尽快来看娘娘。”
语毕他转身坐到了房中膳桌边,积霖很快端了茶来,置于他手边,他气定神闲地端起茶盏来,一壁品茶,一壁等手下来回话。
卫湘仍在哭,手里攥着一方丝帕,不住地拭泪,但眼泪好像流也流不完。
……容承渊心里明白她是装的,却还是忍不住看了好几眼,继而心下又遗憾屋里宫人太多,弄得他不好盯着她看。
时间便在这样的各怀心思中慢慢过了两刻,几名散出去忙碌的宦官都回来了,为首的那人托着一方托盘,端端正正地躬身回话:“贵嫔娘娘、掌印,奴核查了这带有禁药的香囊针脚,是宫女灵液的手艺。”
只这一句话,灵液吓得花容失色,跪地疾呼:“奴……奴婢绝没害过娘娘!掌印明鉴!”
这话只听得容承渊皱眉,他瞥了眼旁边闲着的手下,即有一名宦官信步上前,左手提住灵液的衣领,右手扬起来便是一记耳光,口中斥道:“问你了吗?轮得到你多嘴!”
灵液的脸色愈发惨白,吓得连呼痛也不敢,捂着脸颊跪在地上。
待那宦官退回自己身侧,容承渊却搁下茶盏,觑着他笑了声:“你也是本末倒置。”
那宦官一怔,容承渊的目光已投在灵液身上,声线冰凉:“也不看看谁是主子。求我,有什么用?”
灵液竟然抬头,如梦初醒地盯着容承渊,又看看卫湘,但也不敢再说话了。
容承渊复又看向那托着托盘的宦官:“继续。”
那宦官道:“……还在后院的下房里搜到了这荷包。”
他这厢说着,令一名宦官上了前,将托盘中的一枚荷包拿起来,翻出内衬,奉与容承渊。
禀话的宦官继续说:“奴仔细问过,这荷包是睿贵嫔有孕后所赏,清秋阁上下皆有。唯这只底部多了夹层,里面藏的正是那禁药,足有数十颗之多……”
容承渊低下眼帘细看那荷包,隔着内层的薄纱,依稀可见里面的粉色小丸。
他不自觉地屏息:“拿出去,免得再伤了娘娘。”
捧着这荷包的宦官躬身,忙退出去。容承渊漫不经心地执起桌上的盏盖,“嗒”地一声将手中瓷盏盖好,皱着眉道:“证据都有了,押回去吧。事关皇嗣,我亲自审。”
“掌印……”灵液绝望地抬头,虽刚因此挨了一记耳光,此时却也顾不得了,连连叩首道,“掌印,奴婢冤枉!奴婢什么都不知道……”又膝行着去求卫湘,“贵嫔娘娘……娘娘!奴婢待您真的没有二心……”
容承渊身边的宦官见状,恐她再惊了卫湘,上前一手抓住她的肩头,一手捂住她的嘴。
灵液眼泪直流,绝望中却忽闻一声低呼,她下意识地循声一瞧,却见不远处的小旭被两名宦官按跪在地,又惊慌失措地抬起头来:“干什么……”
按着他的宦官冷笑:“那荷包是自你房中搜出来的,你有什么话,晚些时候慢慢回掌印吧!”
说完便不容他再多说一字,堵了嘴就押出去。
灵液一时摸不清状况了,又被捂着嘴,只大睁着眼睛,茫然无措。
卫湘抬眸看了眼阻住灵液的宦官,笑言:“别吓她了。”
那宦官便松开了灵液,灵液愈显困惑,卫湘无奈地一叹:“你爱出头冒尖,我不能说这不对,但如今经了这事你该明白了,如此冒尖是会受人利用的。适才那一巴掌你挨得不冤,想想这几日你都听了什么、说了什么,日后行事多些分寸。”
继而语中一顿,又道:“药虽不是你下的,却添在你所制的荷包之中,掌印必然也需你的口供。你一会儿随掌印同去,倘若知道什么,你可要说个明白。”
“奴、奴婢……”灵液哑了哑,再蠢也回过味来,连忙叩首,“奴婢必知无不言!”
卫湘摆了摆手,让她先退下去。容承渊也递了个目光,一众随之都退出去。
容承渊坐在桌边,静等房门关阖的声音传来才起身,然后便坐到床边去,问她:“计划有变?怕扳不倒恭妃?”
“不是。”卫湘自知他为何这样问,摇摇头,抬眼看着他,“姜寒朔说……我许是真的有孕了。”
“啊?”容承渊讶然,一时怀疑她在说笑,可她神色认真:“姜寒朔又把出了喜脉,问我近日是否积食亦或风寒,但都没有。”
容承渊屏息:“月事呢?”
卫湘低眉道:“现下算来已迟了四日,若再不来……便见分晓了。”
容承渊后脊直出了一层凉汗,半是因知道那禁药凶狠,险些真伤了她的孩子,半是因这消息太突然,他不安地追问:“若真有孕,你打算如何?”
卫湘静静道:“自是生下来。”
“生下来?”容承渊蹙眉,哑了哑,“你可算过时日?如今在旁人眼里,你怀胎都已四个月了。来日若想足月生产,便决计不止十月;若提前催出来……”他连连摇头,“那势必凶险,你别犯糊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