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一件事……”蔺煦勾住她斗篷略微松散的系带,指骨在系带间来回穿梭,直至重新系好後他才接着开口:
“湛湛。”
他低眼,眸色深邃,神情罕见的郑重:“无论今後听到与我有关的任何消息,你都要相信我——”
“相信我一定会来找你的,好吗?”
商翕内心隐隐能感知到些什麽,她按下心底的不安,与他十指相扣:“好,我相信你,相信你一定会回来,你要是敢不回来找我,我就——”
“就什麽?”蔺煦凑近她。
商翕擡手勾挑他下巴,噙笑:“我就只好另择驸马了。”
蔺煦眯着眸子“哼”了声,掐着她脸凶巴巴警告:“想得美,你已经有我了,不准再去找别人。”
“你的驸马只能是我,我也只属于你。要是有不长眼的东西敢趁机勾引你,我就让他尝尝什麽叫生不如死。”
说到最後,商翕都能明晃晃感觉到蔺煦身上那股子恶狠狠的杀意,她忍着笑继续逗他:“哦,可你都不回来了,还怎麽只属于我?到时候我就算另择驸马,也跟你无关了。”
蔺煦沉脸冷笑:“商翕,你想气死我就直说。”
商翕:“我是说如果——”
“没有如果,”蔺煦抱她入怀,依恋地埋在她颈窝,语气坚定:“不会有这种如果,我说过会回来找你,就一定会做到。”
*
冬夜被春光破开一道裂隙,一株梨树最先钻了头,绿意丛间只有零星几朵梨花昂然立于枝头,而那朵绽放最盛的梨花下,有一稚童嘀咕着小曲儿踮脚折枝,可她够了好半晌,连梨花的影都没够着,小姑娘登时来了脾气,将手中捏着的纸鸢举过头顶,稚声稚气地“嘿”了声,只见那纸鸢从她手中溜出,撞上那朵最大的梨花,同时还带来了一场附有早春微甜的梨花雨……
“下雪了。”
稚童的声音渐渐飘远,梨花雨化成模糊光影,继而被一声声嘈杂声所取代。
商翕在被窝里翻了个身,窗外窸窣响动透过花窗落入耳中,她睁眼,神思尚且混沌,难以辨清窗外喧杂。
“小满。”
商翕唤小满入内询问方知原是屋外落了雪,听说是从昨夜开始的,雪下得大,今早院中就能瞧见银装素裹。
一听是下雪,商翕睡意全消,披了件狐裘便跑出门去。
屋檐冰凌悬挂,雪还在下,宛如梦中梨花,洁白净透,不过一会儿,雪便落了她满身,她伸手接着雪,欣喜不已:
“小满,快帮我梳洗,今日我要出宫一趟。”
小满难得见自家公主心情这般好,很是利落地给商翕梳洗挽发,而後又照她的吩咐去取来那瓶珍藏已久的石榴酒。
商翕捧着石榴酒往外走,还没走下台阶就见商岑朝她走了过来。
“哥哥。”
商翕笑容满面地走上前,商岑温和笑了笑,擡手为她拂去发间碎雪,馀光瞥见她手中石榴酒,状似随口问道:“可是要去见他?”
商翕捧紧了紧怀中石榴酒,含羞地点了点头,头顶似是传来一声轻叹,就听商岑不紧不慢地说:“今日见不到了,他已经去往边关。”
商翕惊诧:“怎麽会呢,前几日他同我说是除夕过後才走的。”
“而且,若是提前走,他为何不来知会我一声。”
商翕脸上已然有些失落。
商岑有心安慰她:“原是打算让将士们与家人过完除夕再走的,只是两日前边关传来急报,北戎挑衅愈甚,边关岌岌可危,这才不得不将出征之日提前,一切来的突然,他又是将领,匆忙出征很难顾其他。”
商翕摩挲着手中石榴酒,擡眼看了看雪,声音平静:“我知道,我没有怪他,只是有点遗憾……”
遗憾不能一起看初雪。
遗憾不能在他出征前一同共饮石榴酒为他送行。
遗憾不能一起过除夕。
因为不知归期,所以才觉遗憾。但她相信,他是会回来的,无论如何,他都不会背弃这个诺言。
日子转眼而过,除夕这日宫中特设晚宴,商翕推拒不了便只能如往年那般代春欣殿前去。她照旧在不起眼的角落里独自待着,偶尔饮两口烈酒,吃几口点心,然後听着席中之人谄媚逢迎,谈笑风生。
兴许是酒太烈,没过多久,商翕就觉有点闷,于是寻了个机会悄然离了席。
孤灯下,雪影相随,耳边寒风呼过,商翕踏着咯吱咯吱的雪声没入长长宫道。
“商翕,你站住。”
商翕放缓了步子,回过身,两盏宫灯映亮彼此面庞。
“四姐姐。”
商瑞扬了扬下巴,语气依然盛气凌人:“前阵子我被父皇禁了足,你很得意吧。”
商翕没说话,她知道她若是回了一句,无论是什麽,商瑞都会不依不挠地缠着她。
果然,尽管商翕一个字没说,商瑞也能接下自己的话,喋喋不休:“不过,我想你也得意不了几日,听说前阵子父皇还准备送你去北戎和亲来着。”
她倏地笑了声:“我原本还以为依你往日的懦弱性子,定是不会反抗,就这麽默默应下这桩和亲,没想到这最终结果还挺出乎意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