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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第3页）

“商翕，我实在好奇，你究竟是如何做到在仅仅几日内就让父皇打消送你去和亲的念头，你可别告诉我，近来朝堂发生的那些变故都只是巧合。”

“四姐姐误会了，”商翕从容道：“父皇打消和亲念头，乃是因为北戎几次三番侵犯我大楚国土，欺人太甚引了衆怒，父皇这才决定出兵北境，至于朝堂之事，我从未参与，也无心参与。”

“何况，打消和亲一事，也不仅仅只有我松了一口气，不是吗？”

商翕曾听闻，商瑞也险些被挑为和亲公主，对此，她一直存了狐疑。当今的皇後与太子是商瑞的母後与兄长，按理来说，和亲一事无论如何也轮不到商瑞来做出牺牲，即便父皇有意，凭皇後与太子的本事，完全能在最短的时间内想到应对之法护下商瑞，可实际看来好似并非如此……

商翕盘索之际，商瑞也沉默了下来。

雪簌簌而落，灯芯摇曳，不知过去多久商翕才听到一声略显沉哑的嗓音说：“商翕，我真的很讨厌你。”

商瑞看着脚下沾了泥的雪痕出神：“讨厌你像个木偶一样，无喜无怒，无论他人如何欺辱作践你，始终都只挂着你脸上那张虚僞的面具示人。”

一滴泪砸落，商瑞吸了吸鼻子，自嘲：“从前我就是不明白，小时候你明明是个能气死别人的性子，为何偏偏就成了现在这般死气沉沉的模样，眼睁睁看着那些本可以属于你的光彩从手中流逝。”

“但……我现在好像能明白一点了，因为有值得守护的家人，所以你可以牺牲一切。”

“所幸你的还算值得……”商瑞哽咽，神情黯然。

商翕从她话中依稀拼凑出某些深意，可尚未来得及再揣摩，就听商瑞呜呜咽咽地说了句“讨厌”便提灯离去，背影落寞不已。

商翕回到春欣殿，杨蓁已经去了寝殿歇息，自她落水那次，即便如今已无大碍，可身子骨还是不如前了，加之这段时日为女儿和亲一事焦急斡旋，又得知痴了数年的儿子恢复神志，情绪大起大落过後，因前车之鉴难免不会开始思虑母子三人往後在宫中生存的路，如此一来，身子又差了些。

商翕在心里刚叹下口气，就见前方迎面走来一人。

“哥哥。”

商岑掂了一下手中两壶酒，笑道：“屠苏酒，湛湛可愿与兄长同饮守岁？”

“自然愿意。”

两人在偏殿屋檐下架起木梯，商岑先爬上屋顶清扫了雪才让商翕跟着爬上去，两人坐在屋脊仰观雪月恍如回到了儿时，那时的他们也似今日，偷偷瞒着母妃与侍从宫婢爬上屋脊，看星辰日落，巍峨宫殿。

屠苏酒香随风沁入鼻息，两人执壶相碰，各饮一口，辛香微苦在唇舌弥漫，商翕皱了下鼻子，手背撑着半边腮问：“哥哥，你可知四姐姐和亲一事？”

“你是说商瑞？”

“嗯。”

商岑眺望远方，聚神想了会：“略有耳闻。”

商翕斟酌着问：“那哥哥可知为何会有四姐姐？”

商岑偏过头看着她轻笑了笑：“湛湛是想问，为何皇後与太子未对此事有所行动吧。”

“嗯。”

“如你所猜的那般，”商岑敛笑：“是太子提议。”

商翕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

皇家薄情，尤其是站在权力中心之人，这个道理她在商岑被毒害时就懂了，只是再从旁观者验证一回，还是忍不住心生胆寒。

静默几息，商岑猛饮半壶屠苏酒，眼中激出泪花，似笑似叹：“在这宫中最难见的就是情义二字，若想安然则必定要舍弃些，春欣殿在此沉寂了六七年，若想不再成为刀俎下任人宰割的鱼肉，便只能以血筑基，开出一条新路。”

“湛湛，”他揉了揉商翕的脑袋，歉疚道：“哥哥需要打破你这些年来为春欣殿塑起的高墙了，抱歉。”

商翕摇头，眸中蓄满泪光：“春欣殿外塑起的那方高墙从母妃落水时起，就已经被人凿破，所以哥哥想做什麽便去做罢，无论成败与否，我都会支持到底。”

七年前那场名为“忍辱”的种子，即将迎来它破土之日。

*

一月十五，上元节。

商翕跟杨沅沅约好去茶楼听说书，半路途径书院，杨沅沅想起她那失踪已久的典藏话本心痛不已，非说定是被落在了书院舍房，于是两人下了马车往书院走。

此刻尚在假期，大门紧闭，书院无人，杨沅沅不知从哪得知书院东南角有一比狗洞稍大的墙洞，带着商翕走到墙洞时，好说歹说才让商翕同意陪她一起进去。

两个姑娘家过这洞绰绰有馀，商翕陪杨沅沅去往她的舍房，两人将舍房翻了个底朝天才终于在床头夹缝里找到了那侧典藏版话本。

杨沅沅捧珍宝似的捧着话本：“呜呜呜我的宝贝，可让我一顿好找啊，今日定要好生庆祝才行，湛湛你说呢？”

商翕瞧向屋外未回应，神情看上去添了些困惑。

杨沅沅循着她目光看过去，嘴里嘀咕：“湛湛，你在看什麽？”

“表姐，”商翕迟疑着开口：“我刚刚好像看到有人在那。”

“有人？”杨沅沅一个箭步冲出房门，伸着脖子左右寻看：“哪呢？”

商翕指着一个方位：“似乎是往宜安堂去了。”

“宜安堂？那不是院长处理书院公事的地方吗？去那做什麽？”杨沅沅眼睛滴溜溜一转，拉起商翕的手大步向前：

“走，我们去瞧瞧究竟是何人。”

两人蹑手蹑脚朝宜安堂走，只见宜安堂半敞的门缝内有一道身影来回走动，两人相视一眼，杨沅沅拔下头上朱钗丢落在地，屋外的响动惊扰了屋内之人，缝隙内那道身影慌张回过身，一张说不上熟悉的面容显露在二人眼中。

“这这这，这不是那谁吗？”杨沅沅一时半会想不起人名。

“冯嘉豪。”商翕没有刻意压低声音，这声不轻不重地传入了屋内之人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