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过了年关後不久,至承书院开课,商翕同其他学子一样回了书院,书院近来很是热闹,大多都是在谈论这些时日发生的事情,其中就包括宁国公世子蔺煦在边关遇伏身亡一事,还有三皇子商岑恢复神智,被楚帝准允入朝参政一事。
玉茗堂内交论声不休,时不时有目光瞥向窗边位置,商翕望着窗外刚冒嫰芽的枝头微微出神,对身後的投来的视线恍若未觉。
“湛湛。”
杨沅沅轻轻唤了一声,商翕似乎沉浸在窗外的景色,对此并无反应。杨沅沅心下无奈叹了叹气,焉了脑袋枕着胳膊趴在桌上,满脸愁色。
自从边关传来蔺煦的死讯,商翕就经常这样发呆出神,有时候连喊她好几声都没有反应。
起初,杨沅沅刚刚得知蔺煦死讯时,心都沉到了底,马不停蹄就赶到春欣殿去找商翕,她想着商翕得知此事定然会很难过,虽然她自个不太会说什麽安慰的话,但陪着她哭一哭或者说说话也是好的。
结果她连着去陪了她几日,商翕一滴泪也没流过,不哭不闹的,就跟平日里没什麽区别。
可越是这样,杨沅沅越不安心,又不敢在商翕面前提起蔺煦这两个字,于是她就想着去松上月找段子界探探消息,想想法子。
谁料,段子界这人偏偏这个时候不在松上月,她等了几日都无果,最後只能自己想想法子陪在商翕身边,这不书院刚一开课,她就特意换了个座位坐在商翕身边,然後看着她整日神色平静地对着窗外出神。
钟声敲响,玉茗堂内的嘈杂声平息,杨沅沅没精打采地支起脑袋,商翕也回过神,翻开书页,甫一擡头,就见一袭白衣身影走入玉茗堂。
“陈松玉。”商翕小声嗫嚅,心中泛起疑惑。
她记得年前的时候,陈松玉是受命出京任职了,怎的这麽快就回京了?还再次回到了至承书院。
商翕沉思之际,陈松玉的馀光落向窗边那道身影,一息後便又若无其事地垂下眸继续讲课。
讲课结束,杨沅沅正想拉着商翕出去透透气,却见陈松玉等在玉茗堂外。
“陈夫子这是在等人?”杨沅沅说话的同时还偷瞄了商翕一眼。
“是。”陈松玉微微笑了笑,看向商翕:“公主可愿与在下借一步说话。”
商翕:“嗯。”
水榭飞檐下悬着铜铃,偶有春风吹过,带起一片叮叮当当的清脆响声,清澈见底的水面下,几条红鲤在莲叶间穿梭嬉戏,或聚或散。
“你……还好吗?”陈松玉问。
商翕点头“嗯”了一声。
陈松玉的这个问题,这些时日以来她都数不清在商岑和杨沅沅那听过多少回了。
“他的事你……”
陈松玉顿了下:“你今後有何打算?”
“我听闻他的尸身会直接从边关送往蔺家祖宅封州,不会来京,你可要去封州看看?”
“不了。”商翕没有片刻迟疑。
水下红鲤聚于脚下,商翕低睨着,攥着袖口的手紧了紧,良久,听她声音沉静道:“我曾答应过要相信他,无论如何,我都不会食言的。”
相信,无论发生什麽事情,总有一天他都会回来找她。
陈松玉面容多了些担忧,只以为商翕如今是伤心过度而不愿接受蔺煦已死的这个事实。
“小翕,人死不能复生,活着的人总要继续去过好自己的生活。”
“你说得对。”商翕依言回道:“不管怎样,生活总归是自己的,所以接下来的每一日我都会好好去过。”
“松玉哥哥,”她面向陈松玉,面露笑容:“谢谢你这些年来对我还有哥哥丶母妃的照顾,未来还有很长,愿你今後能日日欢喜,寻得一位佳偶相知相伴。”
陈松玉心中微微泛起苦涩,千言万语从心头上涌,最後出口时只留下一句:“你也是。”
与陈松玉在水榭别过後,商翕回了舍房,她躺在床榻从袖中取出一块玉佩,那是蔺煦送她的麒麟玉佩,商翕沿着纹路细细摩挲,眼前倏而闪现出许多过去与蔺煦相处时的情景。
她还记得,初遇蔺煦时,她总拿他没办法,每天被逼着跟他打赌,蔺煦这个无赖总喜欢耍滑,动不动就拿杀人威胁她。
她那时是真想过今後如果有机会,她一定要狠狠揍蔺煦一顿,让他再不敢来逼迫她丶威胁她,同她耍赖。
後来慢慢地,连她自己也不甚清楚究竟是从何时起对蔺煦动了心,更不知蔺煦这人是何时对她生了情愫。
商翕想,她似乎还有好多好多的问题要问蔺煦,还有好多好多的答案等着他来回答呢。
“蔺煦。”
商翕眼尾默然滑下一滴泪,将麒麟玉佩按在自己心口,低喃道:
“不要食言。”
她相信他不会就这麽死了的。
她相信他。
商翕相信蔺煦。
……
这年,太子与三皇子之间的明争暗斗愈发激烈,二人之间势同水火,直至明庆二十三年秋末,一封揭发太子勾结北戎的奏疏被当着百官的面送至楚帝手中,横在二人之间的那杆称才有了倾斜,太子勾结外敌的证据接二连三被参奏呈上,楚帝与朝臣皆怒不可遏,没过多久,楚帝便下了一道废太子的圣旨。
明庆二十四年春,三皇子商岑被立为新太子。彼时,贵人杨蓁被封为贵妃,六公主商翕于宫外有了自己的公主府。
明庆二十四年冬,楚帝病重,无心朝政,特命太子商岑监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