爆炸为什麽不能回头
警官桑凯x天降顾问博嫌疑人X的妙计(根本没有妙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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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官小姐走後门进休息室,睡着十分钟被一人拍醒。蹲在她面前的家夥一身褐色风衣,里面还套这一身连帽衫,压在嗓子说话像是弯下腰的红木树。菲林眯着眼睛尚未清醒,鼻尖很苦的咖啡味掺杂在“你需不需要毛毯”的友好询问里,缠绕于整个混沌的世界内——像是不存在的某物。于是她又重新闭上了眼睛,此时的她仍头昏欲裂如被演奏了连续十小时的小提琴本身,而不大清楚的社交距离实现了休憩的完全:沉梦内,警官眯起绿色的眼睛,向一个人果断地开枪。
连续十天的高强度案件下几乎脱离的灵魂终于醒来。不紧不慢地点外卖加冷的蛋糕,翻找菜单时冷静自持,却不比梦里果断,新来的顾问能来得及插空说不要牛奶。她的动作顿了顿,对面鸠占鹊巢的黑衣兜帽人用无名指轻轻碰她的笔筒,像是逗弄鹦鹉。
——第一次正式见面的两位对视,以其中一人的轻哼结束。
吃完不太和谐的一餐,重新开始工作。工作是不会结束的,和生活一样,都是无限的循环。黑板上写满线索,像是一道道疤痕,撕下来的话涂满红的痕迹。讨论过两轮,层层下达後稍有空暇间顾问先告辞,说是回家取u盘丶以及还剩一叠资料也需要被好好浏览。绿眼睛警官思考着摆手充作告别,但在两小时後却收到博士——这位顾问的名字略显本色——失去联系的消息。“听说”是打车被人劫走,一个麻袋直接套进了某个废弃工厂,可能已成为奄奄一息的半只脚(“她本来就只有两只脚”)迈进坟墓的尸体。
焦头烂额的下属怕她们积怨已久私仇公仇都相报,小心翼翼劝阻,但这着实看低了菲林——警官在对方留下的笔记空白页处涂涂改改,顺利将白板那最後一个环扣上,冷笑一番,关灯丶复原桌椅丶锁门,一气呵成,十分钟内于夕阳下骑摩托撞飞仓库内打算装疯的人。
观看这场漂亮刺激警匪片的,真正以身犯险的冒险家正吃着迟到的晚饭。冷掉了,三菜一汤,没有荤腥。见绿色的影子来到身边,其不慌不忙举着筷子道:不要那麽粗暴,请给我留点功绩。
凯尔希没有理她,车流後视镜里偏离的斜阳分散一点点光照在仓库的角落,映在两人的眼睛里,是唯一共同的东西。学者把角落没熄灭的烟头用鞋底轻轻碾过,打了个喷嚏,此案结尾。尽职尽业的警察小姐给不老实的顾问粗粗地打包伤口,未发一语。离去时办公室岑寂,电脑滴了几声,杂乱的电源线摆放如一条闪电。
常用邮箱传来新邮件,平分的报告躺在及时清理与回复的正式文件中,署名依旧令菲林觉得不顺眼。她慢慢喝热水,却突然想不起来保温杯里的水究竟是否隔夜。指尖温烫,盆栽遮掩的人影慢慢倒下——是睡着了。写真机吐出很多吐司,口供和证据链粘好後,她们终于放假。放假第二天,菲林警官透过玻璃在首饰店敏锐发现正兴趣缺缺坐在长椅上的某人,从手机投影看是在对比端详奶茶性价比。仍戴着兜帽丶还配了眼镜(不知道是否为平光),围了长围巾,似在等人。长椅身位格距离为一处放着一张对半折起的白纸,看不清字迹。凯尔希思考着是否可以绕远路去商场另一头,她也这麽干了。购物完毕又回到这条路,原先团成一团的人影消失不见。还没松口气,出门右拐时又立刻撞到喝奶茶捏瓶子的家夥,菲林慢慢地吐息,撑住对方的肩不让对方摔倒——距离的拉进令凯尔希下意识嗅了嗅,闻到很淡的奶精味,而一直携带在顾问身上的苦味也没有冲薄。顾问君像是行走的咖啡罐,此时也是如此,神色自如。
咖啡罐没有叫她的名字,而是略大声地道歉,非惯用手迅速地塞进警察小姐常服大衣口袋扔下折叠得整整齐齐的纸条,如偷偷摸摸的线人,但更像是看了警匪片所以很中二的模仿高中生(如果摘下帽子一定会很年轻吧)。两人对视,淡淡的,先眨了眨眼的人郑重其事传递电波:给你业绩。
联系顾问一职业,此举动可追溯模仿到炎国某古老兵书。但凯尔希想的是:下次贴纸条游戏必须禁止顾问作弊。
展开纸张,凝固的绿眼睛慢慢挪移,像是秒针。我请你补充糖分。年青线人略偏过头去,拽了她一把。
顺水推舟地,凯尔希站定,在菜单前点了经典的那份。等候五分钟得到的奶茶里冰块融化,蒸汽触碰到杯壁厚马上消失了。
夜再次造访,僵硬又停滞下来。
地铁如匣子装着两人,两人也顺利加班加点。
展开纸条,意外不是打印或拼贴的警告。终于派上用场的字迹鉴定科莅临警官小姐办公室,不速之客博士客从主便地与对方交流一番感情——热情如猫抓到鱼,鱼放进锅,碗筷都摆好。她们今晚的夜宵是烤羊。给了折扣的下属朋友打来电话:不客气,不客气。
烟熏她们的眼睛,又被缓缓洗去。夜也被洗得淡,洗得轻。特意换平底鞋的两人脚步无声,吃到半饱顺便蹲线索,到车里对着後视镜发呆。博士对此很有心得,下了很多贪吃蛇等离线游戏,不会像在抽卡丶55对打环节激素上升,顶多在头撞击尾巴时颇懊恼地也把脑袋磕到防弹玻璃上。凯尔希背後长眼睛(不愧警视厅一把手封号),轻轻推她一把:还是便装吧。
顾问提前申明自己并没有分开工作和生活的衣柜,于是菲林带领其熟门熟路地来到附近的购物中心。手机噼里啪啦无声地发送消息,一个袋子就轻松到手。博士换衣服,不忘说:请给我便宜一点。凯尔希侧过脸,没打算告诉对方本来这就可以当做工作装报销……最近着实忙过头,菲林根本来不及思考来到身边的人和事。她没有任何准备,尽管她看上去冷静过头。
就如同这个夜晚必须继续下去。凭借奇怪方面的默契,她们决定兵分两路,期望似一把张开口的剪刀往嫌疑范围逐步剪去。然秋叶落地,脚印纷乱,摄像头摇摆几十度,啪地一声撞到墙口。
这里很少有野猫。
博士想,那麽,的确是有人在尾随她。
她略略郁闷,来到这座城市案件不断,偏偏她还能选为中心者。可能要去求福才行,她想,真是便宜这里的寺庙了。不过这也是好事,省得她再去替对方思考究竟要去哪里来反面推测。善于话术的顾问小姐面色如常,双手插在口袋里,单手盲打信息,像是有些费劲,于是没有发出去。路口有单视镜,她在人行横道前停下,开始抽烟。便装单薄,看上去被穿得松松垮垮,像个青年废柴。但青年废柴很轻松地躲开了身边人的一个突袭。当然,对方持有刀具,所以还没开始的躲闪比赛不得不立刻宣告告罄。
“别动。”然後就是这样老套的台词。
博士没动。她夹着烟,没有说话,顺从地保持稍微仰头的姿势。没有兜帽遮掩视角,後脖颈传来细微的痛楚,神经在这秒剧烈地跳动起来。似乎也是这样的场景,烟灰摇摇欲坠快掉到指甲盖上,而烫红的手指被按住,刀片划在掌心——就是这样老套的劫持场景。顾问小姐突然觉得牙痛,可能是因为以前她偏好甜口。
当凯尔希看见跳跃的红绿灯便察觉到自己晚了一步——白雾缭绕,那个人安静得透明,像是下一秒会缺手缺脚,成为一张旧照片。白雾缭绕里她们相互对视。而对视到底有没有语言呢?其实很难说,这大概是两方面的一厢情愿,一种平静地承受,有关一场单方面的抉择和倾诉。菲林和学者同一个学院出身,毕业投向了不同的地方,像是南北两极上突然划过了一条线。这条线不规定磁场,只区分所谓因果——到底是她们不合才分开,还是分开才不合,这件事很难说。什麽都没有最确信的,正如同破案啦找真相啦之类。信任无法找到最表层的纹理,而恰是地表在这时——在真相面前最重要。她们要借此站起来,不是倒下。
于是菲林正常地走来,如一个心不在焉的行人,靴子的鞋跟很悦耳。人行横道遵守的三十秒原则间,非惯用手狠狠一落。
——刀就远远地抛开,人群并不在那里。
她们在尖叫和倒下的背景音里慢慢撇开各自的眼睛,像是撇开点了的冷了的牛奶上凝结出的一层表皮。
为什麽不躲。她没有这麽问。菲林稍稍打开门,顾问正揉着脖颈,略苦恼地看着膏药。办公室里依旧是两个人了。电脑的荧幕很亮,没有加班费的夜晚灯都懒得开似的。博士习惯这样的安静,但还是开口,说:进来呀。
这是我的办公室。
现在也是我的了。
电线缠绕的地方亮着红点,警官小姐伸进口袋的右手慢慢地握拳,她仿佛看到燃起的大火,之前的烟雾就只是毛毛雨——她仿佛看到了那个冲进大火的人。不是应该做某事,而是就是要这麽做。回头也好,忘记也好,这些都是一样的。
是吗。凯尔希说,那你去申请,我不会阻拦你。
你说的这些道理就像是你的习惯了。顾问说,关掉电脑。
你做的又如何?凯尔希淡淡道,转身去拿自己的杯子。顾问叫住了她——她们于是再次分享同一杯咖啡,不加糖太苦的那种,苦还是清醒的,苦永远清醒,又年轻。不过她们不年轻了。她上前去,菲林站立不动,却慢慢地压上对方的肩。
博士歪了歪兜帽,就着这个距离说:我觉得还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