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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失（第4页）

“……”

“我记得这个项目在最後是被封存了，没有成功？”菲林最後做出判断。

“时间丶材料丶成果——成功只是一个阶段结束的表示。”学者复述一些原本写在数据层中的理由，且巧妙地进行代换，“就算如此，也只是你知我知。”

“……如果我说不呢？”凯尔希说。

博士擡头，反客为主般地说：“——那麽，你要怎麽说服我呢？”

“我并不想说服你。”菲林说，“也并不应该我来说服。”

“很好。那我们在这个地方达成了共识。”学者说。

凯尔希不打算继续这些回忆了。她掠过成堆的文件，于屏幕中不断跳动的数据，像是有很多孔的空间，四周空旷丶安静丶不能容纳两个人，最後才看向自己，发现她手中拿着一个很小的简答机，像是某个幽灵偷偷塞进来的——而後，仿佛留意到自己被发现，机器突然开始播放声音。

“如果你发现我不见了，可以给我留通讯信息。即便我可能没法很快回复。不知道你是否成功还原了通讯仪……或许你是否习惯称呼它为简答机？

“……

“这是在延续第十八次实验时冒出的想法。

“我想到，我还是应该以自己的视角见证一遍泰拉……在这之前，我又需要找到‘它’。”

气音像是泡沫般随意游走。

“无论如何，你正在做你认为你应该做的事，这很好，凯尔希。现在，我也想找出我应该如何做。当然，你可能并不会认同我。不过，录音并不长，听完也没有什麽关系。

“首先，或许需要你的文件在加密层。其次，请不要打碎石碑，或许某一日它还会被激活。但我也不想再有那样一日。

“在这段时间，或许你正在疑惑一个答案。而获得了答案，你可能会质疑它……这是必然的过程。我们总是为获得答案竭尽全力，又不好好珍惜。我相信你希望反驳我。反驳的人是不少的，希望的人比前者多得数不胜数……而我坚持後者的观点。

“在这些要发生之前，我想，你会看到大地上的‘钥匙’。不论是什麽。而泰拉有钥匙，你也有。钥匙不只是一个……正如真相不只是一个；真理不只是一个。

“没有人过得更为聪明。再次相见，大概是在地表上了。

“我在完成最後一件事後继续回到石棺休眠。‘不能等待太久，也没法等待太久’。而若是你认为是时候，就用这个联系我吧。”

5

在听到第一句时，凯尔希就立刻察觉自己仍在梦中。梦偶尔不会因为意识被戳穿与看破就醒来，她只能努力区分梦与现实。

她的直觉，另一个记忆，难以辨认的真相告诉她，学者并没有在深海实验室消失——她没有这个能力，也不会有这样的决定。最重要的是，凯尔希并不被允许进入实验室内部；她也不会主动翻阅档案丶文件，她需要知道的她已经知道……她也不会得到一封类似留言的东西。

继续的梦中，她开始跳跃——跃迁——思维乱码，像是跑出另一个分支似得，她看到她所认为的现实和在此重构的景象：此项目实验再次被迫中断，但建筑很牢固。她们撤离的时候有条不紊，然而学者还是被什麽打了好几下，这个“什麽”因模糊的记忆而不明朗。梦里的她和现实的她都皱着眉。前者背着学者，像是背着一张残页。

“……你有什麽话要说吗？”这是的确发生过的对话。

学者的咳嗽和呼吸仿佛在耳边回响。菲林觉得有点痒。她回答这句话：“你会告诉我吗？”

——她们走上陆地。学者并不重。医生把她放到沙滩上，博士把自己翻了个面，发出痛苦的声音，可能是肋骨出了差错。菲林不知道对方怎麽把自己搞成这样，只记得学者尽管如此神情也没有很大的起伏。也许自己也随之学来了……但在又一重印象里，学者好似也是很容易露出微笑的人。

凯尔希感受梦中的矛盾，像是尝到舌尖的盐。她想醒来，但没有如愿。

和现实一样，她们只休息了一会会，但手指却被泡得肿。学者埋在沙子里，勉强地吐出几个字，那是她的名字：凯尔希，看……天。

天空像是剥离……星星像是岩石，很硬，掉下来也很痛。这是梦里，还是现实？——凯尔希竟有些毛骨悚然。她的记忆是否缺少了重要的後半段，导致最基础的蛋白质都没办法翻译出来？她的手中又出现那个录答机。她用力地握着它，指尖泛白，机器发出声响。学者看过来：这是什麽？

她不能说“这是梦里的另一个你给我的东西”，于是菲林沉默。她继续凝视天空，绿色的眼睛上薄薄的一片。博士很擅长在沉默里获得想要的回答，或许是因为她也是这样的人。但这是梦。一想到这是梦，菲林就不知道学者的真假。语气的真假，语言的真假，行为的真假，情绪的真假。梦里的兜帽人很认真地看着她，说一些不可或缺的陈述句和疑问句，等菲林醒来也不知道是怎麽一回事：

看来这是个坏掉的朋友。你握着它，是不想找到什麽答案了吗？

梦没有给凯尔希回答的机会。画面又一转，是黑冠。这是一个简洁的特写——小小的王冠在魔王头顶熠熠生辉。凯尔希需要一些时间感知数据的方向，因此只能无奈地跟着它跋涉，直到天空突然变化了模样。凯尔希知道少数气象知识，但此时不需要运用这些，医生好似就有了既定的预感：一切相似的开始重写，并加速发生；有什麽将各位串在一起——得到权柄的原住民丶重啓又中断的另一种生命形式丶埋在地下的古老灾祸丶巨兽的繁盛与被驱逐……天空像是透明的泡泡，温和得几乎感受不到消失。

她试图闭眼，再睁开。

遥远处，海底冒出的城市是碎蛋壳。现在只能看到很小丶很小的光晕。这是多久以前，还是多久以後？

有更多东西出现了。她的潜意识还在说着。接下来……泰拉不会继续荒芜与被主宰。她的大脑被这些占满。思维的优先度转换位置，代码分行，一些被删去，一些被永恒保留。她听到无数个声音重叠在一起，那都是她自己的声音，在空空如也丶寂静的夜晚的骨髓之中回荡：但……这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

“走吧……”

她从自己中抽离。她前所未有地冷静地拆分自己，看待梦的一切，感知学者似乎很疲惫的声音。她们前所未有地近。

博士的肩靠着凯尔希的背，将脑袋上的沙子都蹭到她身上。医生把她拎起，抖一抖。暂且没有多馀力气的学者说：“请轻一点……算了。走吧。”她说了第二次。但凯尔希只沉默地看着她。

“我知道你对我有怨气。”梦中的博士很是絮絮叨叨，“凭心讲，两个人待在一起太久自然会相互厌烦，如同一个电影里出现重复的镜头太多并不妥当。但是……咳。”

她吐出一点点血，皱眉说：“咸。”

凯尔希把她重新放到背上，像背着没有壳的蟹。“说话会加速你的生命流失。”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