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医生的手术服还没换,沾着的血渍在惨白的灯光下格外刺眼;林律师的头发乱得像草,平日里凌厉的眼神此刻空洞得像口枯井。
“叔叔……阿姨……”程杳仪的声音抖得不成样,“皖皖呢?”
林韵婷擡起头,看见她,眼泪又涌了上来,指着那扇紧闭的抢救室门,说不出一句话。
程杳仪的心彻底沉了下去。
她走到门前,透过玻璃窗往里看——里面的灯还亮着,医生护士已经撤走了,只有姜皖皖躺在病床上,身上盖着白布,露在外面的手细得像根柴禾,手腕上那道浅褐色的勒痕清晰可见。
那是常年吃安眠药留下的印记。程雅怡突然想起,有次视频通话,皖皖穿着短袖,她瞥见那道痕,问“怎麽回事”,皖皖慌忙把袖子拉下来,笑着说“不小心被蚊子咬了,抓狠了”。
原来从那时候起,她就已经在靠药物熬过一个个漫漫长夜了。
“皖皖……”程杳怡趴在门上,眼泪砸在冰凉的玻璃上,“你怎麽这麽傻啊……”
抢救室的门被推开,护士走出来,手里拿着个托盘,里面放着姜皖皖的东西:枚刻着“T”字的银戒指,条四叶草项链,还有张泛了黄的合照。
程杳仪走过去,指尖颤抖地拿起那张照片。
照片上的姜皖皖笑得眼睛都眯成了缝,唐驰站在她身後,偷偷比了个剪刀手,阳光落在两人发梢,暖得像场永远醒不来的梦。
她想起皖皖昨天发的最後一条消息,那个孤零零的“嗯”。
原来那时候,她已经把所有的话都藏在了心里,连一句“我很难过”都没说出口。
姜海涛走过来,拍了拍程杳仪的肩膀,声音沙哑:“谢谢你……一直陪着皖皖。”
林韵婷从程雅怡手里拿过那条四叶草项链,吊坠上的纹路被摸得光滑,她把项链贴在胸口,身体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她小时候总跟我要四叶草,说能带来好运……我总说‘迷信’,从没给她找过……”
走廊里静得可怕,只有压抑的哭声在回荡。
姜皖皖总喜欢看银杏树叶,从绿变成黄色。
现在银杏叶还没黄,她却走了。
带着一肚子没说出口的话,带着那些被辜负的期待,带着那枚刻着“T”字的戒指,永远地留在了这个夏天。
没有人知道,在C城的一个垃圾桶里躺着一本画册。
这是姜皖皖最後在C城的那天晚上画的。
最後一页画着片银杏林,林子里站着个穿白T恤的少年,背对着镜头,手里攥着片四叶草,旁边写着行小字:“等不到秋天了。”
现在真的等不到了。
姜皖皖的後事办得很安静。
林韵婷推掉了所有案子,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整理女儿的遗物。
姜海涛请了长假,每天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手里攥着那张泛了黄的合照,一坐就是一下午。
阳光透过窗户落在他的白大褂上,照出上面还没洗干净的药渍,像片化不开的云。
程杳仪来得最勤。
她帮着林韵婷收拾皖皖的画稿,一沓沓设计图堆在墙角,从青涩的素描到成熟的系列作品,记录着她短暂却炽热的青春。
最後一页的银杏林画稿被程雅怡小心地收进相框,摆在皖皖的书桌上,旁边放着那枚“T”字戒指。
她无意间发现了一个笔记本,打开第1页就是致唐驰,下面还有一行字。
程杳仪在心里说,我会帮你给到他的。
“皖皖说,想在X城开家小小的设计工作室,就叫‘银杏里’。”程杳仪摸着画稿上的纹路,声音轻得像叹息。
这是姜皖皖以前偷偷和程杳仪,没有人知道。
林韵婷的眼泪涌了出来,她从未听过女儿说过这些。
他们好像不是一个合格的父母。
他们连自己女儿谈恋爱了都不知道。
程杳仪拿起了姜皖皖的手机,点开微信看到置顶第1个是唐驰。
她发了一条信息过去,
w。:我是程杳仪,姜皖皖的好朋友,她永远的走了,这里有她给你的东西,明天可以来拿吗。
对面的唐驰看到这条信息,“永远的走了”这五个字像烧红的烙铁,烫得他指尖发麻。
他反复看着那行字,喉咙里像堵着团棉花,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怎麽会?
昨天在小区里遇见的身影明明那麽清晰,白T恤,牛仔裤,拖着行李箱站在银杏树下的样子,和记忆里十七岁的她慢慢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