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哪是什麽商人。”
“我只不过是个流民。”
“流民与流民为伍,有什麽不对?”
话音刚落,谷星便不再给陆昀任何开口的机会,猛地一把揪住他的头发,拖着他就往前走。
陆昀惊叫一声,整个人几乎被拽得踉跄爬行。
“哎呀——疼!你放开我!我叫我爹来!”
“大胆贱民!”
这句“贱民”一出口,街口尚且三三两两的流民忽地一顿,窸窸窣窣的脚步声随即从四面八方传来。
屋檐上丶水道边丶瓦砖堆里……
那些原本隐匿不见的身影,如老鼠般丶如乌鸦般一一现身。
一眨眼的工夫,三人丶三十人丶三百人……乌泱泱的一大片,全涌进这条小巷。
京城的流民,到底有多少人?
谷星一边拖着陆昀,一边冷笑回道:“陆公子,你不是说过‘流民又岂是百姓’?”
“怎麽现在,一转眼就忘了?”
她一路拖行,直到阿秀面前才停下脚步。
她回头看着阿秀,而阿秀却紧紧咬住唇,柳叶眉微蹙,眼神迟疑,见到谷星的目光,又缓缓偏过头去,看向地上的陆昀。
“谷星……”
她低声开口,却连劝人的力气都无。
谷星心中微叹。
她曾一心想将律法织得更密丶更牢,盼着以理驭世,以法安民。
却忘了律法原就是束缚在穷人脚下的铁锁,冠以正义之名,行□□之实。
她苦苦构建的秩序,终究不过是高墙之下的泥沼。
而她自己,正是此刻这世道中,最不安分的一粒砂。
谷星低头惨笑,眼神灼灼,
“阿秀,你不要怕,我给你撑腰。”
她猛地一指脚下陆昀,声音拔高:
“你来过这儿吗?来过这里,杀过一个流民,对吧?”
陆昀脸色铁青,身子蜷缩着,目光满是警惕与愤怒。可他终究是从小被捧着长大的少爷,骨子里看不起的东西,怎麽可能一朝就觉得可怕?
他硬着嘴,冷笑道:“谁碰过你这些臭流民?”
话音刚落,他的视线顺着谷星指尖望去。
那里,青石砖缝之间,有一块黑黢黢的痕迹,像是有什麽陷入了地缝之中,无论雨水冲刷多少遍,都无法洗去的痕迹。
冬去春来,多少人踏过,那块地方依然。
他心脏砰砰跳,忽地一段细碎的记忆涌了上来,尚未回神,脸上一疼,整个人便被一股猛力按倒在地。
可那力道,竟非出自谷星——
却是阿秀!
“你看清楚点!”
她声嘶力竭,嗓音几乎喊破,指尖嵌入陆昀肩颈的肌肉,咬牙怒道:
“你眼睛是瞎了吗?”
“陆昀,乌凝平,盛和安,你们三人!就因我丈夫将你等推入水中,就因他阻你等残害流民,便将他按在此地,连砸带踹,砸得头破血流,砸得尸骨无存?”
“他身无一块好肉,死後连一座坟茔都不得安眠!”
陆昀怎麽也想不到,不过是一场醉酒嬉闹,竟把自己送进了这般修罗场。
他惶然大叫:“你要银子!我赔!我赔便是!”
“我不要银子!”阿秀瞪着他,眼神赤红如火,“我要你赔命!!”
她已然失控,泪水与怒火交织,抄起一块青砖,狠狠朝陆昀头顶砸去!
——“砰!”
第一下,头皮裂开,血花四溅。
——“砰!”
第二下,砖角破头,血涌如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