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病房里只剩下仪器规律的声响和窗外偶尔传来的车辆驶过的声音。温柠疲惫不堪,却毫无睡意。她伸出手,指尖带着微不可查的颤抖,极其轻柔地丶小心翼翼地,拂开他额前被冷汗浸湿的一缕碎发。
就在她的指尖触碰到他冰冷皮肤的瞬间——
病床上昏迷的萧让,身体突然几不可察地抽搐了一下!浓密的睫毛剧烈地颤动起来!紧闭的眼皮下,眼球在疯狂地转动!干裂的嘴唇微微翕动,发出模糊不清的丶破碎的音节:
“不……不要……父亲……”
“钥匙……给我……钥匙……”
“地下室……好黑……好冷……放我出去……”
“温柠……快跑……跑啊!!”
他的声音嘶哑而痛苦,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恐惧和绝望,如同困兽的哀鸣!额角的冷汗瞬间涌出,浸湿了鬓角!
温柠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反应吓得心脏骤停!猛地缩回手!
“萧让?萧让你怎麽了?你醒醒!”她急切地呼唤,俯身靠近。
但萧让并没有醒来。他似乎陷入了更深沉丶更可怕的梦魇之中。身体在病床上不安地扭动,带动了伤口,绷带上瞬间洇开更大一片刺目的鲜红!他完好的右手在空中胡乱地挥舞着,仿佛在抵挡着什麽无形的恐怖,口中依旧断断续续地呓语:
“血……好多血……”
“不是我……不是我做的……”
“为什麽……为什麽是我……”
“温柠……对不起……别怕……我在……”
最後那句“别怕……我在……”,微弱得如同叹息,却带着一种令人心碎的丶梦呓般的温柔和坚定,与他之前痛苦的嘶喊形成了最强烈的反差!
温柠的眼泪瞬间夺眶而出!她再也顾不得许多,扑到床边,双手颤抖着,却坚定地握住了他那只在空中胡乱挥舞的丶冰冷的手!她的手心紧紧包裹住他的,试图用自己的温度和力量,将他从那可怕的梦魇中拉回来!
“萧让!我在这里!我不怕!你也别怕!醒过来!”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异常清晰,一遍又一遍地呼唤着他。
也许是掌心的温度传递了过去,也许是她的声音穿透了梦魇的迷雾。萧让那只被她紧握的手,挣扎的幅度渐渐小了下去。紧蹙的眉头似乎也松动了一丝。口中痛苦的呓语变成了模糊不清的咕哝,最终归于沉寂。身体不再剧烈扭动,只是依旧在微微颤抖,仿佛馀悸未消。只有那只被她紧紧握住的手,无意识地丶虚弱地回握了一下她的指尖,力道微弱,却带着一种全然的依赖。
温柠维持着俯身的姿势,双手紧紧包裹着他冰冷的手,眼泪无声地滑落,滴在他苍白的手背上。
他梦见了什麽?
“父亲”丶“钥匙”丶“地下室”丶“好黑好冷”丶“血”丶“不是我做的”……
这些碎片般的呓语,如同惊雷,在她心中炸响!它们与笔记本上那些疯狂的字迹——“萧振华”丶“灭口”丶“证据”丶“钥匙”——隐隐对应,指向一个更黑暗丶更令人窒息的真相!
那个冰冷丶黑暗丶充满恐惧的地下室……是他的童年阴影吗?与他父亲有关吗?
那句痛苦绝望的“不是我做的”……又在指证什麽?
而最後那句梦呓中的“别怕……我在……”,又饱含了多少复杂难言的情愫?
温柠看着病床上再次陷入沉寂丶却依旧眉头紧锁的萧让,看着他被冷汗浸湿的鬓角和身上刺目的绷带,再想起抽屉里那本染血的丶记录着残酷真相的笔记本……
一股巨大的丶沉甸甸的酸楚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宿命感,紧紧攫住了她的心脏。
夜还很长。她紧紧握着他的手,像握着一块冰冷而脆弱的浮冰。窗外是无边的黑暗,病房里是仪器单调的声响,和两个同样伤痕累累丶被残酷命运紧紧捆绑的灵魂。
真相如同蛰伏在黑暗中的巨兽,只露出了狰狞的一角。而守护与探究,救赎与罪孽,爱恨交织的藤蔓,已然在血色与泪水中,悄然疯长。